嘉晖嘟长了嘴,道:“不是说,减肥是女孩子的事。”
那鼓起腮帮的模样儿,可爱得令人肉紧,适文忍不住伸手拧着嘉晖脸孔,笑道:“吃是可以尽情吃的,但一定要有运动,我们今天就要好好的使体力得以发泄,然后再补充。”
下一站,谢适文把赛明军母子带到西贡的鱼市场,早上的海鲜,生猛至极,适文说:“等下到我们家的别墅消磨一整天,正好动手弄一餐家常的好吃便饭。”
明军问:“你会烧菜?”
“不,我以为你是专家!”
大家都笑起来。
明军当然可以应付,他们挑齐了鱼、虾、蟹,还买了两斤靓白菜,配些少肉类,就驱车到那间坐落在西贡尽头的谢家别墅。
最典型的西班牙式建筑物。只两层楼高,然地方十分宽敞,看样子,是有五六千叹。最叫人神往的不是那清爽简丽的室内布置,而是那个偌大青葱的后花园。
孩子一走出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地上拼命打滚,开心得乱笑乱叫。
“嘉晖,看我带了些什么玩具来?”
谢适文把两辆坦克车,放在草地上,将其中一个遥控掣交给嘉晖。
“来,我们斗车。”
两辆小坦克于是开始在温软的阳光下,肆无忌惮地在空旷的草地上奔跑,完全风驰电掣,来去自如。
站在一旁观赏的赛明军,有着无尽的感慨。
谁说金钱万恶了?
连孩子都必定是生长在豪门富户更显矜贵。
像这样以电力遥控的汽车玩具,再贵她赛明军都可能买得起;然,哪儿去找适用的场地,让儿子玩个痛快呢?
如果孩子的命生得好一点,或者他可以享受得更多。做父母的,永远不会满足于自己对孩子的照顾。这是天下父母心!
午膳是明军的拿手好戏,负责看管别墅的菲佣,都乘机上了有用的烹饪一课。
两个一大一小的男孩,都吃得津津有味。
下午,明军给嘉晖换上带来的泳裤,让他跟适文在泳池内嬉戏;自己拿了一本随身带备的小说,坐在太阳伞下,以一杯凉茶为伴,把个下午消磨得不知多自在。
“回市区去吃晚饭好不好?”适文问。
应该是没有异议的。不过,明军有一点迟疑,却立即被适文看在眼内,连忙问:“你没空?”
“啊,不,我只是想着,好几天没有跟我的一位好朋友见面,怕她担心,总想抽个空去看看她。她在铜锣湾一间服装店任职,如果不在晚饭时间跟她见面,就要候至十点过外,待她上了铺才有这个空。”
“那还不容易呢?我们到她店的附近去,把她请出来一起晚饭吧,你不会介意我也认识你的这位好朋友?”
明军想想,觉得是好主意。下意识的,她希望徐玉圆能够在一种比较自然的情况下,知道局面的新发展。
难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然,徐玉圆有权、有资格知道一切。因为她对明军的真心诚意是无庸置疑的。
当徐玉圆跟谢适文见面时,她是多少有些骇异的。不过,很快就被对方得体而大方的健谈态度吸引着,她和嘉晖,都成了谢适文影迷,竟有本事把赛明军冷落一旁,少管。
在送玉圆回服装店时,她悄悄放缓了脚步,故意拉住明军落后几步,然后兴奋地说:“老天爷,你走的是什么运,这么好的一个男人竟给你赛明军碰上了,还巴巴的走到我跟前来,提那姓左的干什么?”。
明军有一点落寞与无奈,微微叹气:“我哪儿敢高攀,且情势若发展下去,太复杂,太不敢想象。”
“嘿,好笑不好笑,那你现今是明知故犯,又为了什么呢?盼望奇迹出现,抑或实在已是情不自禁。”
一句话说得赛明军粉脸绯红,当场的呆住了。
是嘉晖坚持要请谢适文到他家去小坐的,只为适文送他的模型玩具,小嘉晖无法可以依图案砌出来。
“嘉晖,你太没有耐性了,慢慢的研究,自然会得出个头绪来,样样假手于人,不动脑筋,有违那玩具模型的教育意义和功能了。”明军是这样说。
嘉晖睁着圆大的眼睛,望住他的母亲。
谢适文觉得好笑,道:“明军,你解释得太深奥,孩子不会听得明白。”于是他又转脸向嘉晖说:“玩了一整天,你是应该休息了。玩具模型应留待下星期,谢叔叔跟你一起把它砌好,成不成?”
嘉晖点点头,分别在明军与适文脸上亲了一下,道了晚安,就迳自走回自己的睡房去。
不期然地,适文与明军的心,都同时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嘉晖是他俩的孩子,那会多好!
当然,谁都不敢把这个一闪而过的希望宣诸于口,太冒昧太唐突了。
“多谢你,我们母子俩都有一个非常愉快的假日。”明军这样说。
“我也是。”适文答:“最兴奋还是过了自己的一关。”
“什么?”明军有点不明白。
“如果我不能从与嘉晖,甚至你的好朋友相处中得到真正愉快的感觉,那么,对我和你日后的交往显然是一份非常严重的障碍。如今,我是不需要再顾虑。”
“适文。”明军很欲言又止。
“你有话要跟我说?”
“是的。”明军虽然微微点头,但也觉得异常吃力。
“请说,明军,请说。”
“适文,你待我好,我很感谢。但,我是始终会令你失望,会辜负你的。”
“为什么呢?”,明军一时间不晓得答。
“为了你有嘉晖在身边?那是一个我早已知晓的事实。”
“但,适文,你不知道的故事还多。”
“那么,请告诉我。”
明军摇摇头,说:“不,我不知该怎么说。总之,我明了自己的环境,自己的苦衷,自己的隐忧,这一切都必会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压力,使我们无法抵抗和应付。”
“你这是不切实际的想当然,除非你不给我机会。”
明军从来未见过适文有如此坚持而倔强的态度,实令她吃惊。
唯其如此,明军更觉得不能再拖累适文。
双方已非常明显地表达了心意,为了自身一时间的舒畅、安慰,甚至虚荣感,而漠视对方感情的贵重与价值,是绝对错误的。
再多几次如这些天来的接触与交往,彼此都有机会难以自拔,何苦届时才来一番狼狈?
若果情到浓时,才不得不坦白说:“嘉晖姓左,不是偶然,而是巧合,正正是汝妹夫的亲骨肉。”
叫谢适文怎样生吞这份尴尬?
千万不能让他为难。谢家更是何等样的一个家庭,哪儿会容得下这种层层叠叠,乌烟瘴气的关系?
就看在感谢适文对自己的厚爱份上,早应该来个了断。
明军是下定决心的。
大有可能是徐玉圆临别时,一言惊醒梦中人。
或者,根本上是经过这一天异常愉快的相处经验,明军心上已连连牵动,对她发出的警告,令她惊醒过来。
不能累己累人。
明军低声地说:“对不起。”
适文无从追问下去,只道:“一下子从云端返回地上的感觉太不好受。”
“只此一次,长痛不如短痛。”明军狠一狠心,这样说了。
“明天醒过来之后,你说过的话,会不会宛如长风一阵,吹过了就算,我又可再见旭日。”
“希望不一定要建在我身上。适文,我永远感谢你,祝福你,以无比的真心与诚意。”
“只此而已?”
“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请勿令我为难。”
“你这最后的一句话令我最难堪;然,最有效用。”
谢适文轻轻的拿手托起了赛明军的下巴,郑重而谨慎地看她一眼。
然后,他吻在她的脸庞上。说了一声:“晚安!”
怎会睡得着?
日间结伴同游的三个人,只有左嘉晖睡得烂熟。
谢适文在想念赛明军。
赛明军也在想念谢适文。
或者,情况如果只是如此,也还是可喜可贺的。
只可惜,赛明军的脑海除了谢适文之外,还不住地翻腾着另外一个人。
她觉着寒意,并非夜凉如水,而是打从心底里抖出来。
有一种非常恐怖的直觉,左思程不会放过她,大难即将临头。
轮不到赛明军不心惊胆跳的,为什么会突然畏惧起左思程来?怕他纠缠、怕他相迫、怕他不放松、怕他不饶人。自己从几时开始不再希望跟他重叙、复合?恨不得早早身与心都同时恢复自由了?
人,说变就变,这么无迹可寻,如此无计可施吗?
昨日,才埋怨对方辜恩负义。
今天,自己就有种宁可昨日已死的心态。
从前,变的是左思程;现在,变的是赛明军?
她能不汗颜。
不期然吓出一身冷汗来。
自己若不是个凉薄的人,那更糟糕!感情的改变只为心已向着那另一个人了吗?
怎么可能?
赛明军不要再想下去,她蒙着头,拼命睡、拼命睡,终于在迷糊之间进入梦乡。
跟她在一起还有谢适文与左嘉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