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深深吸口气,清醒略微晕沉的脑子,然后才发话怒斥:「你是谁?绑架我意欲何为?放开我!」
黑衣人动也不动。
「我命令你放开我!听到没有?」她厉声呼喝,使劲挣扎。
黑衣人没动作,倒是一串破碎的笑声从不远处窜了出来,那笑声,异常沙哑,听来竟有几分伤感的味道,云霓一怔,侧转过头,望向笑声来处。
一道裹着深色斗篷的倩影由树丛后晃出来,飘飘然恍若足不点地,两束清冷的眸光如箭矢破空,狠狠射向她。
云霓瞪着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顿时了悟,「是妳!」
她是海珊瑚,那曾经伪装成山野村妇收留她,却暗谋夺取她性命的女子。
「是我。」海珊瑚粉唇怪异一牵,以眼神示意黑衣人放开她。
云霓得了自由,并不急着脱逃,一面暗暗观察周遭地形,一面淡声问道:「妳近日在宫里假扮我,过得还快乐吗?」
「非常快乐。」海珊瑚微笑更深,神情愈发诡异。「若是妳永远不回来,我就会更快乐了。」她好轻好柔地说道。
云霓敏感地听出其间隐藏的危险况味,她悄悄留上了神。「我当然要回来。这是我的国家,我才是真正的公主。」
「妳是公主,难道我就不是吗?」
云霓一震。「什么意思?」
海珊瑚不解释,径自走向她,满是恨意的眼神落定她身上。「妳为何没死?」
云霓为那样的眼神心惊,表面却力持镇定。 「妳的刀刺偏了。我醒来后逃出小屋,一队经过的难民救了我。」
海珊珊听着她的解释,神情阴晴不定,不敢相信她竟会如此幸运。
「妳应该死的。」她冷瞧着云霓,一字一句,阴森地吐落:「这世上,有妳就没有我。」
云霓戒备地望着她。「妳为何如此恨我?妳究竟是谁?」
「我是谁?」黛盾斜挑,跟着,是一串狂笑。她笑得凄厉,笑得张狂,银白月光下,她不停颤动的身影看来竟似孤魂野鬼,格外诡魅。
云霓不禁打个冷颤,蓦地,海珊瑚止住笑声,冷冽的目光意味深沉地盯住她。
「我是云霓。」她嘶声道,「只要妳不在,我就是妳,就是妳!」
蝶袖倏地翮扬,银刃冷光突然射向云霓,她骇了一跳,仓皇退一大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急促掠过,擒住海珊瑚握着刀刃的藕臂,激颤的娇躯亦被紧箍入怀。
「放开我!让我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她直觉地挣扎,歇斯底里地狂喊。
「妳给我冷静点!」凌厉的嘶吼如暮鼓晨钟,唤醒了海珊瑚,亦震动了云霓。
云霓扬起眸,望向那及时救了她一命的男子,赫然发现竟是风劲,她的表哥。
「你怎么……会在这儿?」海珊瑚一见是他,宛如老鼠见到猫,整个人瘫软,几欲晕去。
见状,风劲一向不动如山的表情竟略略崩毁,云霓不敢置信地注视着这一幕。
她那英明果断的表哥,待人处事总是绝对的漠然,完全的气定神闲,由来只有他人在他面前崩溃,而他从不动摇。
可今夜,他竟为了一个假冒她的姑娘,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妳还好吧?珊瑚,振作点!」他低喊。
「你、你在叫谁?风表哥,我不……我不懂。」海珊瑚强自扬起苍白的唇,颤巍巍地笑。
「妳不必瞒我,我都知道了。」他不忍地看苦她。「我早知道妳不是云霓。」
「你、你怎么……我是云霓啊,我真的是,真的是。」海珊瑚辩解。
他无语,沉着脸,阴郁地望着她。
云霓心念一动。看来风表哥和海珊瑚并不是串通好的,他也是事后才发现她是假冒的。
「你……何时知道的?」海珊瑚哑声问。
「那天晚上妳来寝宫找我,我就猜到了。妳对我喊冷,说妳怕冷、怕痛,那时候我就猜到了。」
「为、为什么?」
「因为云霓是个公主,她从小是让每个人疼着长大的,她不知道冷,也不晓得痛,她从未尝过这些滋味,又如何会懂得害怕?」风劲沉声解释。
海珊瑚愣了愣,半晌,忽地微笑了,浅淡的笑痕,噙着某种难以捉摸的绝望。
「风表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我虚荣、低俗、心地恶毒,一点也不像个高贵的公主,我居然还在你面前假扮云霓?我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
「妳不可笑,珊瑚,我从不这样觉得。」
「我差点杀死云霓,你会怪我吗?」
「我不怪妳。」
「可是,你不会要我了,对不对?云霓回来了,她聪明灵巧,宅心仁厚,比我更适合当千樱的女王,对不对?」
风劲不语。
「你不必安抚我,你告诉我实话,说啊!」海珊瑚催促他。
云霓也望向他。她也很想听到风表哥的答案。在他眼底,她配得上当千樱的女王吗?
「……云霓确实比妳适合。」
这答案,震动了云霓,却好似早在海珊瑚意料当中。
海珊胡表情迷离地微笑。「比起我,你更希望她当千樱的女王,对吗?」
他默默颔首。
她好像要哭了!云霓惊慑地望着海珊瑚,前一刻她还狠绝地拿刀意欲刺杀她,这一刻,她美丽的眼却含着温柔的泪雾。
「你放开我好吗?风表哥。」她央求风劲。明明那么哀伤,唇畔的笑意却又那么清艳动人。
「妳想做什么?」风劲警觉地问她。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云霓,我只是想看清楚你。」
「看清楚我?」
「请你放开我。」她细声细气地央求。
他犹豫片刻,终于松开了她,她踮起玉足,万分温柔又万分不舍地在他唇上印下一记。
云霓惊悚。看着一个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吻上自己曾深深仰慕过的表哥,这感觉,好生怪异。
而风劲也强烈被震撼,神情恍惚地轻唤:「珊瑚?」
海珊瑚并不回应,只是缓缓地、轻盈地后退,翦翦秋水一径睇着风劲,唇畔依然漾着那若有似无的笑。寒风吹来,她衣袂飘飘,雪白的容颜衬着乌黑的发,宛似一缕遗世幽魂,随时要消散。
「珊瑚!」风劲慌忙想拉住她。
她却抢先他一步,皓腕反转,刀向自己,朝胸刺去--
「别这样!」云霓惊呼,抢上前去,试图阻止海珊瑚自尽,只是另一个人还比她快得多,臂膀横伸,挡住不长眼的利刃,刀刃刺进他手臂。
是那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是他拿自己的手臂挡下海珊瑚自戕的一刀。
见血花四溅,海珊瑚似乎大受刺激,软跪在地,玉手蒙住脸,一声又一声,掏心撕肺地呼号。
她心碎了。
云电怔望着海珊瑚,不知怎地,一颗心随着那声声哀嚎,激烈地进动。她可以感觉到海珊瑚的痛苦,以及沉沉的绝望,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彷佛也要被这无情的命运给焚了,烧了,扯碎了,灰飞烟灭。
云霓抚住胸口,无助地软跪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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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妥精神崩溃的海珊瑚及受伤的黑衣人后,风劲亲自将云霓带回公主居住的凤凰宫,摒退一干闲杂人等,与她辟室密谈。
「究竟是怎么回事?」经过了几个时辰,云霓已渐渐从震惊中回复,冷静地询问风劲。「她到底是谁?为何要进宫假冒我?」
风劲定定望着她,「她是妳的双生姊妹。」
「什么?!」她一震。
「珊瑚和妳,是双生姊妹。」风劲重复,声嗓虽低,语气却坚定。
「怎么、怎么可能?」云霓喘不过气。「她……母后明明只生下我一人啊!我从来没听说过我还有个姊妹,而且、而且还是双胞胎……」
「我知道妳很难置信,我刚听到这消息时,也大吃一惊。不过我查过了,妳娘的确是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当年接生的医女还活着,是她亲口证实。」
「若果真如此,为何父王和母后要瞒着此事?为何这宫廷里从无人知晓我有个双生姊妹?为何连我也不晓得?」云霓一连串地追问。
「因为妳父王担心若是同时留下妳们两个,到时该立哪一位为王储好?妳们容貌相仿,谁也分辨不清,若是成了野心份子利用的对象,发起夺权政争就不好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将其中一个送交民间抚养。」
「于是他选择送走珊瑚?」云霓颤声接口。
「嗯。」
「为何……不是我?」
「妳们姊妹俩满月那天,妳父王命人搬来一堆物品,一一在妳们面前展示,妳捡了文房四宝时笑得最开心,珊瑚却喜欢胭脂水粉。妳父王认定妳才是叮造之材,便决定留下妳,送走珊瑚。」
「就这样?」云霓愕然。就凭如此草率的试探父王便能忍心送走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怎能这么做?」这作法,和羽帆的亲娘为了催生皇子却害他身染寒疾有何不同?
「为了国家安定,有些事不得不做。」相较于她的激动,风劲反而显得冷静。「珊瑚被送入民间后究竟发生什么事,我并不确定,只知道她似乎吃了许多苦,后来被我父亲偶然遇见了,收养来做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