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她是谁,打哪里来,又为何在三点零五分时拉琴,拉给谁听?
好奇的颜艾儿曾好奇地解开她挂在树上的纸签,上面只写着两行娟秀的字迹--
三点零五分,来听我的小提琴。
而她在演奏一、两个小时后会入内用餐,有时是点一杯花茶,有时是点一、两道手工甜点或清汤,鲜少点正餐便因手机铃声响起匆匆离去。
她是令人着迷的谜团,大概只有和她交谈过的湛薇薇才晓得她的名字,至于她从事何种工作倒真的无人知晓,大家一致认为她是很有潜质的小提琴家,或是教授小提琴的专业名师。
但是实情呢?
相信会跌破每一个人的眼镜,门开心只会开心,而且她不如外表给人印象的荏弱,她是只爆发性十足的母狮子,非常顽固,顽固到她多愁善感的姊姊想将她登报作废。
一如往常,她又拉起了「蓝色多瑙河」,嫩如熟桃的双颊白里透红,眼微闭沉浸在自己的音乐当中,恍若一尊灵美的白玉娃娃,被飘落的紫荆花包围。
唯美又浪漫,如诗如画,英国诗人见了她准为她写一首流传万古的诗句,法国的多情画家若瞧见了她,铁定会灵感泉涌地为她画下旷世仅有的佳作。
可惜要是离她近一点听见她不雅的低咒,恐怕会失望得大惊失色,幻想破灭的呆如风化的木石。
「该死,又在Call了,一天不Call会死人吗?又不是卖身二十四小时全天无休,偶尔悠闲一下不行呀!天天Call,连环Call,喝口水也Call,你没有别的事好做……」
挨骂的人很无辜,但也是自找的,明知道她应聘前已事先言明每个星期三下午三点以后绝不接Case,最好别安排任何事情让她分心。
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案例外,火烧眉头了不得不放弃她对自己的约定,否则天皇老子来也没人情讲,她的原则不会为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所打破。
门开心有着与真实性情完全不符的纤柔外表,单从她精致的五官来看,谁也猜不到不食人间烟火的皮相下有颗火爆的心,随时处于濒临爆发点,只要不踩到导火线。
所以身处在她周遭的受害者给了她一个有趣的绰号,他们叫她火爆小绵羊。
「什么叫非我不可?!你不是人吗?刀子拿起一划下不都是一样,喷出的血是红的绝不会亚历斯星球的蓝血……说笑话,你看我是会说笑的人吗?
「……康圣人,我警告你不要再打电话来催魂,小心我先捅你一刀……我管你圣人还是圣文,反正全是剩下的,不值得一提……」
别人办手机是为了方便联络事情,联系比纸还薄的感情,门开心手中这支价值三万多元,有照相功能和卫星定位的银色手机正如广告上所言的,是办来乱的。
其实她很不喜欢老被追问她在哪里、做什么事、和什么人在一起、几时外出、几时回家,感觉像是受监控的犯人,无一丝自己的时间。
可是因工作所需又不能不带,形同无形的枷锁将她团住,让热爱自由的她感到烦躁,缚手缚脚地想一走了之,管他什么合约或道德良心。
门开心不是小提琴家,但是她有艺术家的灵魂,不受拘束的生活品质才是她所追求的,而她迫切渴望得到十分钟的安宁。
不过她还是被命运摆了一道,越想摆脱越深陷其中,如螳螂吃蝉,麻雀吃螳螂的食物链一般,她成了社会制度下的一道循环。
「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家用手机吵架吗?」小姐心情不好,滚远点。
见她比起中指又破口大骂的模样,几位心生好感的白领阶级大吃一惊,猛抽了口气不敢上前搭讪,鼻子一摸讪讪然离开。
虽然有人退怯怕唐突了佳人,但是仍有脸皮厚得像城墙的痞子不怕碰钉子的靠近,摆出自以为最潇洒的姿态准备自我介绍。
以门开心出色的外貌而言,很难不招来保护欲旺盛的桃花,只要是男人无不为她楚楚动人的纤柔而动心,大力发挥大男人大无畏的精神收归于已有,免得这只误入丛林的小白兔受到欺凌。
「……跟你说我现在没空,赶不回去……喂!离我远一点,我的鼻子对狐臭过敏……什么?!我不是在对你说话,有几个搔首弄姿的家伙很碍眼……不,你不用过来,我还没脆弱到需要一个英雄出马,把你的殷勤留给等你下刀的人。」
她自会摆平。
非常洒脱地切掉通话,顺便关机,一回身她若无其事的拉起中断的「月光小夜曲」,不把刻意引她注意的公猩猩放在眼里。
选择在海厨房当她的舞台其来有自,只因她第一眼便爱上店门口这棵四季常青的紫荆,深深为它微带夏日忧郁的感觉着迷。
三点零五分是一份隐藏她心中多年的秘密,她觉得这里能实现她未能完成的愿望,因此她来了。
「小姐,妳要不要……」
水眸一瞇,琴弦轻弹,轻快的男音还没说完口中的话,弓弦一拉一弹,那只拍上她肩头的手顿时多了一条血红色的细痕。
「哇!疼呀!最毒女人心,我只是受湛大姊所托,问妳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天色转阴快要下雨了,妳没必要毁了我的手吧!」他可真无辜呀!吃不到豆腐先吃排头。
原来他也会看走眼,错把带刺的荆棘看成无害的白蔷薇,可见他的人生历练仍是不足,有待多加磨练。
「哼!谁叫你长了一脸歹徒相,人见人怕提防再三,请客人入内不必动手动脚吧!废了你一只手是人家仁慈,你该感激涕下。」
活该,自告奋勇的下场,不值得同情。
「小蕬妹妹,妳的心地可真善良呀!谁要当上妳男朋友肯定半夜叫妈。」裴向晴取笑着。
笑得很假的湛蕬蕬故意往他手背一拍,「别妹呀妹地乱叫,我们不熟。」
「呼!疼……疼呀!」专挑他的痛处。
她没有一丝愧疚,假意的问候,「没事吧!裴小开,被小提琴的弓弹到应该不碍事,你还没细皮嫩肉到不禁小小的摩擦才是。」
看着他手上沁出的血丝,心头微微不好受的湛蕬蕬忍下为他上药的冲动,以嘲弄的口气掩饰眼中的关心。
「当……当然没事,我是男人耶!岂会像女人一样大呼小叫。」为了下值一毛钱的男性自尊,他挺起胸膛表现出男子气概。
「是吗?」信他才有鬼。
不疼吗?她倒要瞧瞧他有多神勇。
眼露恶意的湛二小姐悄悄的伸出手,用她的彩绘指甲轻轻一戳。
「哇靠!妳……妳这个狠心的女人,居然辣手摧草……」天呀!他的手真会被她废了。
嘴角一扬,她得意非凡的一嘲,「不是不痛吗?」
「妳……妳……」一遇见她难得的一笑,他整个魂都被她勾走了,哪记得要说什么。
斗嘴的小冤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首「草瞑弄鸡公」的小提琴乐音悠然的流泄,像在取笑他们的小家子气,以及陷在爱中犹不自知的别扭样。
天边的云层越积越厚了,飞扬的小提琴音乐也转为低沉,诉说着人们心底的秘密。
心,是跳动的。
第二章
「呃,检察官,你到底在看什么?你不是赶着将搜证资料存档,好在下一次出庭时提出佐证,说服法官做出正确的判决?」
擦擦有点起雾的镜片,近视又加重的助理检察官许正文看不清前方的标的物,雾里看花时清时模糊,远望是一团,近瞧才知是一坨。
他早就考虑要换成度数适合的眼镜,可是最近的案子一下子像土石流似地堆积成山,什么凶杀案、强暴杀人案、父子联手性侵越女、古桥分尸案等等,让他简直忙得分身乏术。
最叫他战战兢兢的是跟了眼前这素有冷面阎王之称的任检察官,他办起案来跟拚命三郎没两样,一通急电全年无休,不管是正在洗澡或是屙便便,他都能保持最佳状况立即出动,没有所谓的标准工时,以争取破案时效为先。
听说在自己之前已有七位同仁因此阵亡了,在受不了魔鬼武的磨练自动求去,有的改行当律师,有的改投靠别的较温和的检察官,有的干脆转行去卖便当,以免英年早逝被操到死。
不过也有磨出精的,目前是某法院首席检察官,丰功伟业多不可数,正朝最年轻的检察官大位迈进,是司法界最有希望的新星。
哪像自己,年过三十五才通过司法考试,连考了七年才勉强挤上一点边,一时兴奋过度,忽略同一梯次应试及第者相互推诿的异状,毫无警觉性地任由上头分派职务。
到任第一天他便发觉其中的异样,所有人看向他的眼光中都流露出相同的讯息,那就是--同情。
而且他还发现一件很可耻的事,身为司法人员居然知法犯法,群起聚众大开赌盘,一赔一百二十赌他撑不过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