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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数十分钟,她仿佛在口述“秦栈风的半生传奇”,大至他如何踏入演艺圈,小至他用的牙膏品牌,她都一清二楚,让他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这厢,房内人儿忙著表达真切爱意,房外那队人马也不甘寂寞,就著小小的门缝偷觑里面的进展,并发出阴恻恻的歹毒笑声。

  然后,一道镁光灯亮起──

  “这样好吗?”陪同阿丁在门外偷窥的阿国,忧心仲仲。

  “阿国,你忘了报社的宗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能抢到头条新闻,牺牲一下纯真又何妨?”阿丁将相机收起来。

  “再说今天我们不写这条新闻,明天一定也会被香蕉的人抢去,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纯真也算是为报社尽了一份心力。”一旁的组长理直气壮的说。

  “只要能打败香蕉日报,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南宫社长不惜纡尊降贵到医院来探病,只为了让纯真产生足够的向心力,毕竟她是草莓目前的唯一王牌,也是最后一张牌,安抚她的情绪成了当务之急。

  抚著八字胡,他嘿嘿贼笑著,“你看前几天阿丁下的标题多耸动,照片拍得多漂亮、多生动──秦栈风夜会女友、麻辣锅里诉衷情!写的真好!”

  “社长,咱们这星期的销售数字太漂亮了,整整赢了香蕉五个百分点,持续这个优势下去,将香蕉日报赶出台湾,已是指日可待,届时我们在八卦报坛,就是实至名归的‘一报独大’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丁跟纯真这个小狗腿相处久了,谄媚的功力没学到十成,也有了七、八分。

  组长怎能允许阿丁一人专美于前,赶紧提出他的绝妙点子,“社长,我看咱们明天的标题就来个‘秦栈风恋情加温、病床前互许终生’?”

  “不错、不错……哈哈!”南宫社长仰头长笑,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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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直片场里,欧阳骥和美术指导指挥著工作人员搭设场景,而秦栈风正在一旁忙著与武术指导对戏,准备一场由二十二楼的顶楼鹰架上摔下来的戏。

  “栈风,等一下你会在这里中枪,然后小黑沿著血迹找到你,你们在这个地方会有一场武打戏,然后你就从这里趺下去……”欧阳手拿著剧本,指导演员如何走位。

  “我知道,等会儿血包就绑在这里,可以吗?”秦栈风将血包固定在腰部,再套上黑色的戏服。

  “秦大牌,我们要不要先对打一下,我怕招式没对好,正式开拍可能会伤了你的脸……”小黑喜惧交集,喜的是能和超级巨星演戏,忧心的是倘若不幸伤了他,恐怕连饭碗也会砸了。

  “没关系,我这人不拘小节,我们就见机行事、临场发挥吧,太拘泥形式,反而会让观众感觉不到真实性。”秦栈风拍拍他的肩膀,给予鼓励。

  “灯光和摄影机,准备定位。”欧阳大喊,所有人员纷纷回到自己工作岗位,现场立即陷入一片寂静。

  “欧阳,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样?”秦栈风搭著他的肩,两人低声协商。

  “你这分明是在整人家。”欧阳骥保持中立,不想表态。

  “我不过想试探她是真心爱我,或是无知迷恋而已,而且这明明攸关我的终身幸福,你怎么能用‘整’这个既肤浅又愚蠢的字眼,来污辱我的爱情?”秦栈风能言善辩,黑的都能教他说成白的,死的当然也能说成活的。

  “随便,反正我只负责拍戏,演员私下的小动作,我不主动参与就是了。”

  “只要你不出来干涉,那一切就好办了!”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就等好戏开锣了。

  “摄影师、灯光师,还有音控,准备好了吗?”欧阳骥坐在导演椅上,指挥大局,“演员就定位。”

  “OK。”秦栈风再度检查身上的血包和钢丝的位置,比个OK的手势,准备拍摄。

  一阵恼人的轻风,将纯真的心吹到秦栈风那儿,虽然人在休息室替他整理衣物,心思却是完全系于他的身上。

  “纯真!不好了……不好了……”场记小郑撞开房门,面色惊慌地冲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放下戏服,她问。小郑的表情不知怎地,教人看了好紧张。

  “刚才我们在拍一场戏,结果钢丝突然断裂,秦先生就这么从二十二楼摔下来,你快去片场,迟了恐怕──”小郑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分说地拉起纯真的手,三步并成一步奔出休息室,跑向片场的方向。

  血色倏地自纯真脸上褪去,全身力气仿佛在乍闻消息的那一瞬间被抽光,徒留几个攫人心魂的字眼在耳边回荡──钢丝断裂、从二十二楼摔下来

  “他要不要紧?伤得重不重?”踩著紊乱的脚步,纯真六神无主的追问。

  “我听说摔得面目全非、头破血流,其余的不晓得……回神过来的第一时间,我只想到必须赶快通知你。”

  失去力量的纯真就这么被他拖著走,直至片场。

  她看见秦栈风面色惨白,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鲜血不断涌出他的胸口,濡湿了黑色的衣衫,身边的工作人员则忙著打电话叫救护车……

  所有人在她面前忙成一团,大家看来好急、好慌,唯独她,刹那间竟只能呆立原处,无法动弹。

  “救护车怎么还不来!你们没说伤患是谁吗?”小黑喊道,抬眼瞧仔细,原来片场里的大家个个忙著讲电话。

  “白痴!大家一起打会占线,我打就好了!”副导怒斥,继续拨打手机。

  匆忙之间,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而这猛然的力道,总算唤回了她的神智。

  纯真飞快地奔至他的身边,惶惧无助地盯视他痛苦的神情,泪水已在她眼眶里打转,“栈风,你要不要紧?”

  “纯……”秦栈风语气断断续续。

  “嘘,你快别说话,救护车等会儿就来了,不会有事的,你要撑著点,好不好?”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拚命忍住几欲决堤的泪水。

  那么多鲜红的血液吓坏了她,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想勇敢一点地安慰他。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的,同时也要让他知道,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我怕我是撑不过了……”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浊重,疲惫的双眼迎上她那双恐惧不安、闪烁著泪光的水眸。

  “不要说丧气话,你不会有事的……”即使努力维持,但恐惧依然狠狠地攫住了纯真,泪水纷纷坠落,濡湿了她的小脸。

  “怎可能没事?我摔下来时,脸部先著地,现在俊美的外表肯定面目全非了……”

  秦栈风将头偎入她柔软的怀里。想不到她瘦归瘦,该长肉的地方发育得还挺不错的。

  “我才不在乎。”纯真将他搂得好紧,深情许诺,“不管面目全非,又或者又聋又哑,生老病死我都要陪著你、照顾你!”

  “可是我的腿好像摔断没知觉了,变成残障人士的可能非常大。”沁人幽香淡淡袭上鼻尖,魅惑他的男性欲望,在一边演戏的同时,还得一边抑制欲望,对他而言,无疑是最严苛的考验。

  “没关系,我们可以申请残障手册啊!我二姊是爱心基金会的负责人,可以请她替我们募款。”她只管抱著受伤的他,一边哭一边精神喊话,丝毫未察觉任何的异样。

  “但是我不想活在社会大众同情的目光中。”

  “那我们就靠自己的能力维生,当一对双宿双飞的彩佳偶。”

  “可是路霸和流氓,时常会欺负卖彩的残障人士,我不希望你陪著我一起受苦。”秦栈风愈演愈入戏,台词愈掰愈顺。

  “我不怕吃苦,我会保护你的!”愈想愈难过,纯真一古脑儿地将自己的不安与惊惧,化成一滴滴泪水,痛苦地伏在他胸前大哭。

  “不……我贵为二十一世纪性感小生,又是动作明星,我绝不容许自己以肢障身分,出现大家面前,毁了我的完美形象,我绝对不要出去抛头露面!”

  “好好,你不用抛头露面,你不要激动……”似在安抚耍闹脾气的小男孩,纯真耐心哄劝,“我赚钱养你就好了,你不必出来卖彩。”

  秦栈风佯装痛苦地干咳一声,咬破含在嘴里的血包,嘴角缓缓流下鲜血,更显逼真。

  “这样别人会说我吃软饭……”真的那么好?她愿意为他牺牲如此之多?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不擅安慰的纯真苦恼地蹙紧眉头,“要不然叫我姊夫拍一部轮椅片什么的,就像美国影星汤姆克鲁斯的‘七月四日诞生’一样,你说好不好?”

  “模仿人家很没创意。”硬是憋忍笑意,俊美的五官因此皱成了酸悔脸。

  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遇过反应如此直接、毫无心机、痴心单纯,表惰又生动的笨家伙,他演了这么久,居然尚未被她识破,不敢居功是自己演技好,他较倾向她的神经比常人迟钝百倍。

  又或是,她真的对他痴心绝对,太傻也太直?

  纯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的。老天爷真过分,给她的幸福甜蜜如此短暂就算了,还教她最挚爱的男人,尝到如此非人的苦痛……

  意气风发的他,怎能承受得起这般折磨?

  她不断抬起手背揩拭满脸泪痕,嘴角不小心沾到他的血渍,闻到的竟非腥咸的血腥味,反而像是蕃茄酱和蜂蜜的甜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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