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们还没找到这里之前快走吧!」他拉着善月的手匆匆往外走。
「等一下!」善月拿起梳妆台上的小钱袋和新买的衣衫,随便裹成一个包袱,立刻跟着弼尔雅急急往楼下冲去。
「掌柜的,快算一算房钱。」她气喘吁吁地靠在柜台。
「姑娘和公子爷现在要走?夜深了,怎么不过了夜再走呀?」掌柜诧异地问。
「别废话,房钱多少快算一算!」弼尔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好好好,您等等,我来算算……」掌柜拿起大算盘摇了一摇。
「我们没时间等你算了,一两银子够吗?」弼尔雅懒得跟他耗时间。
「够够够,还有得找,一两银子够住个三天了。」
「给一两银子,不用找了。」弼尔雅淡瞥善月一眼。
善月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察言观色,肯定了弼尔雅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公子爷,也认定了善月是侍候他的小丫鬓。
「后门在哪儿?」弼尔雅察觉对街有动静。
「掀了那门帘往后走,有个小门就是了。」掌柜堆着满脸笑。
弼尔雅拉起善月的手直奔后门,出了客栈后门,是条幽暗偏僻的夹弄。
「往东?往西?」他垂眸低询。
善月左顾右盼。
「往西。」她决定先离开京城,再作打算。
弼尔雅二话不说,牵着她的手朝西边奔去。
这是弼尔雅第一次顺从善月,善月满心欢喜,紧紧牵住他的手,仿佛是追随着心爱男子私奔般的心情,逃到天涯海角,都要患难与共。
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一轮高挂的明月令她安心,因为它正散放着最明亮的月光,照亮她眼前幽暗的路。
沿着护城河一直向西,前方矗立着高大的城墙。
「再过去就是阜成门,等天亮城门开了,我们才能出去。」
善月累得气喘吁吁,坐倒在城墙边,一步也跑不动了。
弼尔雅在她身旁坐下,背靠着城墙缓缓调匀气息。
「我们出得去吗?万一雪燕和王总管追上来了怎么办?」她紧张兮兮地说。
「等他们真的追上来了再说。」他只想在天亮前抓紧时间小睡片刻。
「对了。」她忽然想到。「我阿玛以前守过阜成门,那阵子常给阿玛送饭,不知道现在那些守门的守兵会不会认出我来?万一认出来怎么办?要是他们给阿玛通风报信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弼尔雅不理会她的喃喃自语,径自闭目养神。
「我们该不该雇辆马车出城呢?」她还在自问自答。「雇马车好象很贵,虽然坐马车出城比较不累,可是又得花上一笔银子……唉,真麻烦,等出了城,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住下,我可得好好想想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儿?」他终于受不了她的叽叽咕咕。
善月噤声,委屈地抱紧怀中的包袱。很奇怪他为什么好象凡事都不操心,而她却事事烦恼得要命。
弼尔雅左手轻捂着唇,微微打了个呵欠。
「你想睡就睡,我来守夜。」善月大方得很。
「好,把腿放平。」他也老大不客气。
善月依言把曲着的双腿放平,只见弼尔雅把她怀中的包袱放在她大腿上,轻拍了拍,以包袱当枕,优闲地仰躺在她的腿上,合上疲惫的双眼。
一瞬间,善月的脑袋空白了片刻,心跳突然变快、变沉、变重,她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躺在她腿上睡觉,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包袱,但是这种亲密的姿势,就足以令她心荡神驰,难以喘息了。
在她紧张得快要窒息时,她发现弼尔雅居然很快就入睡了,而她却像个傻瓜一样,脸红得几乎快炸掉。
她浑身僵直地呆视他的睡容,熟睡时的他实在此清醒时候的他可爱多了。第一次看见他眉头舒展放松开来,平时眼神冷漠空淡,闭上眼却显得无比温柔,略带孩子气的睡容,让她心中对他的怜爱泛滥得无边无际。
面对惶惶不可预知的未来,她非但无畏无法,反而觉得有他在身边,她的心晴就特别平静。
她怔怔地、专注地凝视着他,忍不住轻抚他的脸,不知道这样恬淡的幸福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第五章
淡金色的满月高挂天边,深蓝的河面上倒映着点点晨星。
一辆骡车沿着护城河慢条斯理地奔过去,答答答的蹄声自远而近,惊醒了浅睡中的善月。
她恍恍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天色,这才惊觉宁静的满月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天际已经渐露曙光。
「弼尔雅,醒醒,天快亮了!」她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弼尔雅慵懒地起身,背靠着墙伸懒腰,像只刚睡醒的小老虎,金褐色的双瞳迷离朦胧,闪着丝一般的光泽。
「啊--」善月忽然一声怪叫。「我的脚好麻!」
弼尔雅毫无丰点歉意,径自站起身用力伸了伸懒腰。
善月的双腿如万针穿刺般的难受,她一动也不敢动,咬牙忍耐着,静等可怕的剌痛感过去。
「你看那个人,他在干什么?」弼尔雅对前方窄巷内某个忙碌的景象很感兴趣。
此刻天尚未亮透,天空是一片灰灰的紫蓝色。
善月朝窄巷望去,勉强看得见巷内停着一辆双轮板车,一个中年男人正把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往板车上堆摆。
「大概是买卖旧货的小贩吧?」她看到疑似画卷的东西,便猜道。
「古董商吗?」他也看到了板车上放置的几卷画轴和几件天球瓷瓶。
「他应该只是收旧货的小贩,收了旧货后到早市去转卖给古董商。」
他们说话间,那中年男子已推着板车出了窄巷,慢慢朝他们的方向过来,然后转了个弯,往城门方向去。
板车上有几件东西吸住了弼尔雅的目光,他好奇地走向中年男子,注意力全集中在板车上的几件瓷盘上。
「公子爷,有什么您看合意的,让小的给您取来。」中年男子见弼尔雅贵气逼人,连忙客客气气地弯腰笑问。
「那几件青花瓷盘……」
「是、是,小的给爷取过来!」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把绑成一摞的青花瓷盘提出来,献宝似地放在弼尔雅面前。
弼尔雅只轻轻摸了一下盘缘,便问:「这是康熙年官窑制的青花九龙瓷盘,你从哪里得来的?」
「爷真是好眼力,您还没看盘匠儿的落款,便知道这五件是康熙年制的青花九龙盘啊!」中年男子见来的是识货的公子爷,乐得笑呵呵。
「我问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善月等腿下那么麻了以后,困惑地来到弼尔雅身旁,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对几件盘子感兴趣起来?
「回爷的话,这是小的昨儿个从一位二品大员府里收来的,那二品大员升了官,举家迁往云南,这易碎的瓷盘不好带,便让小的捡了个大便宜,小的正要住市集做买卖,爷若看合意了,价钱方面好谈。」
「这瓷盘我府中多得很,早看腻了,我想看的是最底下那一件。」弼尔雅的视线凝注在四件青花九龙瓷盘下。
「最底下那件?」中年男子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原来青花九龙瓷盘只有四件,最底下的其实是一件五彩云龙大盘。「哎呦,小的可真是老眼昏花了!昨儿收来时竟没特别留意,原来这一件不是青花九龙瓷盘呀!」他把绳子解开,单独取出五彩云龙大盘递给弼尔雅。
弼尔雅把瓷盘捧高,轻轻地旋转盘身,专注地看着盘上布满的五彩云龙图案,这是用红、黄、绿,得、紫等色做釉上彩烘烧而成的,因此色泽漫艳,异彩纷呈,加上云龙图案密布,饰以江海云彩,更加显得瑰丽堂皇。
「那位离京的二品大员是谁?」弼尔雅微眯着眼,视线盯在盘沿上一行蓝色的楷体字:大明宣德年制。
「是葛天成,葛大人。」中年男子哈腰陪笑脸,就盼弼尔雅快点掏出银子来买下瓷盘。
「这瓷盘你要卖多少?」弼尔雅缓缓放下盘子,随意拿起一旁的画卷翻看。
「弼尔雅,你不是真的要买吧?」不等中年小贩开口,善月忍不住先发出一声低呼。「我们现在这情况,怎么能带着一个瓷盘走?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了!」
「爷若是喜欢,请随意看赏吧!」中年男子忙道,这上门的生意,怎么也不能让他跑了。
「我不懂你们的行情,你给个价。」弼尔雅已经决定带走这件瓷盘,对善月的企图阻止不予理会。
「那就……五两银子好了!」他原先想出价一两就卖,但瞧弼尔雅贵气十足,有钱爷儿当然得趁这个机会狠敲他一笔。
「喂,你卖金子也没这么贵呀!」善月傻眼。「用五两银子买个大瓷盘,那真是疯了!」
「小姑娘别不识货,金子本来就没有古董贵,这是康熙朝的瓷器才有这个价,要是宋瓷,你给我一千两我也不卖哪!要不这样吧,公子爷赏个三两银子让小的开个市怎么样?」中年小贩怕弼尔雅反悔不买,干脆自己先压了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