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唤你一声九姨娘?别作梦了!」他狠狠泼她一盆冷水。
「我明明就是郡王爷娶的九姨太太,干么不肯承认事实?」所有的理由和借口都不及这个来得冠冕堂皇。
「我阿玛已经死了,你最好也接受这个事实。何不趁现在还年轻的时候另觅良缘?」他可不想跟父亲的小老婆纠缠不清。
「我周遭的亲朋好友谁不知道我进了王府当郡王爷的九姨太太,试问有谁敢娶被抄了家的王爷侍妾?我要到何处另觅良缘?」
「那你可以回家侍奉双亲啊!」他的火气快要压不住了。
「我既然进了王府,这辈子就是顺承郡王府的人了,我有责任照顾王爷的孩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看弼尔雅一脸没辙的模样,她忽然发现这个几天前还厌恶至极的身分非常好用。
「你到底要缠着我到什么时候?」他真的对她没辙了。
「等你有能力独立自主的时候。」她诚恳纯稚地轻笑着。「到那时你若还嫌我讨厌,非要赶我走,我便一定会走,不再缠你。」
「我额娘都没有你婆妈!」他没好气地哼了哼。
「真的吗?你额娘是什么样的人?说给我听听!」她好奇得不得了。
「不想说。」他冷冷拒绝。
「好吧,不说就不说,反正日子长着呢,等你心情好的时候总会说的,走吧!」她开开心心地牵起他的手。
弼尔雅有太长的时间不曾与人相处了,虽然仍不清楚善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但是至少她率真的性情和热情的个性,对他而言都是新鲜的体会。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怕他。
所有的人都避他唯恐不及,可是她却想尽各种理由留在他身边,他不懂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也不能否认她给他带来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温馨和愉悦。
最奇怪的一点是,他从未遇见过看不见过去未来的人,而她却是他第一个看得见过去,却无法看见未来的人。
他很想弄清楚,为什么他看不见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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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去!有没有搞错啊,叫化子也想进来投宿?门儿都没有!快走快走,别吓跑我的客人!」
客栈掌柜的像赶苍蝇似地挥赶着他们。
弼尔雅的性子哪受得这种气,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走人。
善月紧抓住他不放,一面笑吟吟地对客栈掌柜说道:「亏您还是开门做生意的大掌柜,怎么连这点识人的本事都没有?您睁大眼睛瞧瞧这位公子爷,他什么地方像叫化子的?」
客栈掌柜的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弼尔雅,看出他眉宇间的确有着非凡气韵,再仔细端详,确实发现脏污的外表掩盖了他优雅出色的形貌,看起来颇像是出身于良好世家的贵冑子弟,脸上原本嫌恶的神情明显有了动摇。
「恕小的眼拙,既然是位公子爷,怎么会做出这身……打扮来?」掌柜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是我们家二爷太顽皮了,扮叫化子捉弄他的朋友哩!瞧这身打扮是不是得在回府之前弄干净了?总不能让老爷瞧见了挨一顿骂呀,您说是不?」
善月纯椎甜美的笑容化解了客栈掌柜的戒备心,再看看她穿著一身用料讲究的绣花衣裳,又称那男子「二爷」,感觉并不像在诳骗他,便马上将他们延请入内,并给了一间干净上房。
弼尔雅很讶异善月如此轻而易举就解决了问题。
「小二,马上送洗澡水来,要两大桶,剪刀、剃刀一道送过来!」一进屋,善月立刻把窗子全部关上。
「好的,姑娘!」
弼尔雅听着善月和店小二流利自然的对话,忽然间明白了她说「等他有能力独立自主」这句话的意思。对于王府以外的世界,他的确缺乏适应的能力,相较之下,善月就很懂得应对进退。
「弼尔雅,窗子我全关上了,一会儿你试试把手绢解开,看眼睛见了光还疼不疼。等会儿店小二会送热水来,你自己慢慢梳洗,这段时间我先出去给你买几件衣服回来。」
「你哪来的钱买衣服?」他诧异地问。
「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善月盈盈一笑。「在我还没回来之前,你可不许乱跑喔!」
弼尔雅还想追问钱的来处,可是善月已经开门出去,脚步轻快地下楼了。
她会有什么办法?
凭他对外面世界贫乏的了解,实在想不出答案来。
店小二很快送来了两大桶热水,善月吩咐的剪刀和剃刀也一并送到了。
他取下蒙住双眼的手绢,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虽然屋内十分昏暗,但是透过窗屝的淡淡光线还是令他畏光的眼瞳无法立即适应,尝试了好半天,模糊的视线才终于慢慢变得清晰了。
他环视一眼屋内简单的陈设,然后呆站在冒着氤氲水雾的两桶热水前许久许久,不知道该从身体哪个部位开始着手洗起,好象怎么洗,顺序都不对,忽然间,他懊恼地发现--他根本不会梳洗。
在被囚禁起来以前,他的生活起居有四个婢女侍候,举凡用膳、沐浴、更衣,无一件例外,即使被囚之后的前两年,他的额娘也会因为心疼他而偷偷派贴身侍女为他梳洗换衣、剪发梳头,直到额娘病逝,他才真正与人隔绝。
仔细想想,他到世上这二十年来,竟不曾自己梳洗过一回。
到底该从哪里开始着手?他思索了半晌,决定先从脸开始。
他拿起剃刀,走到梳妆台的铜镜前,一看到镜中映出的脸孔,他惊讶得无法相信镜子里那个头发又长又乱、骯脏不堪的可怕男人是他自己!
「你不是弼尔雅。」他冷冷瞪视着镜中的「他」,缓缓从右颊剃下第一道,当柔软的胡髭飘然落下时,就好象是把充满恨意的「他」从心底剃除,不留余地。
再要刮第二道时,一个不慎,锐利的刀锋划破了脸颊,他盯着一道细细的鲜血流淌而下,当场呆住。
不过是最基本的生活起居打理,他却已经觉得麻烦大了。
笨拙地刮完了脸以后,他懒得去管脸上留下多少大大小小的伤,决定继续处理未完成的部分。
就在水花声大作,屋内开始淹大水的时候,善月回来了,她推开门看见眼前惊人的景象,差点没昏过去。
「弼尔雅,你在做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好象才刚从水里被人捞出来的弼尔雅。
「洗头发啊!」这么明显的事情,她看不出来吗?
看起来是很像在洗头发没错,可是正常人不会把热水舀出来往头上猛浇就算是洗头发吧?看热水像条小河般从他头上流下来,在他脚边形成一个小湖泊,善月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的二爷,等会儿叫我该怎么收拾善后?而且你光洗个头发就把两大桶热水浇光了,等会儿用什么洗澡呀?」她气急败坏地上前阻止他。
「你回来了正好,快来帮我洗。」乱发像道黑瀑般湿漉漉地挂在他面前,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善月急忙替他拨开眼前的湿发,一边嘀咕着。「我的天哪,你没把头发梳开就洗吗?碰了水的头发会更容易打结的,你--」
一双小手蓦然僵住,黑发上的水顺着她的指尖、手心、皓腕,一路滑下。
善月早就已经隐约看出弼尔雅有张清秀的脸孔了,只是没想到面目整理干净之后的他,更为绝俊慑人,尤其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双眼,很诧异竟与一般人的黑眸不同,他的眼瞳接近黄褐色,宛如一双虎眼石,闪动着奇异的动人光泽,仿佛什么事都能看穿一般,深邃、晶透而且神秘。
弼尔雅知道她正在看着他的眼睛,他刻意垂眸,不想看见她脸上出现那种错愕甚至骇然的表情。
「你的脸怎么了?」她突然凑近,惊讶地察看。
弼尔雅呆了呆,他原以为她会和一般人一样,对着他的眼睛问东问西,没想到问的居然是他脸上的伤。
「刮伤的。」他不由自主地抬眸凝视着她。
「你太不小心了。」她把一张藤椅拉到澡盆旁,推他坐下。「先帮你洗完头发再上药。你也真是的,把自己搞得一场胡涂。」
弼尔雅仰躺着,被动地闭上眼睛,感觉到她将一道清凉的液体倒在他的头发上,然后用指腹和缓有力地推揉按摩着他的头皮。
「我常这样帮阿玛和额娘洗头发,他们都很喜欢。」她得意地笑了笑。
弼尔雅闻到了薄荷淡雅的馨香,虽然婢女们也是这样侍候他沐发,可是善月的指尖却像和煦的春风,让他感觉到无比温柔舒服。
「弼尔雅,我觉得有件事很奇怪。」她轻柔地替他拭干头发上的水渍。
「什么事?」
「你刚刚应该是第一次看见我才对,可是我觉得你好象早就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似的,为什么呢?」她俐落地替他打发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