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霍青杨正凝眼瞅住了她,还一直往她的脸靠过来——药儿往後一挪,刹那间退了好几步。
……可脸上,已经不自觉的发热、滚烫……怎么回事啊?药儿缓缓低下头,紧紧握住了拳头。
「药儿,随我回去吧。」他此时不得不佩服,这小子果真武功一流。他倘若不对他好一点,让他成为敌人,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他低著头,在想什么?不过那张脸从来就没有多余表情,看了也是白看,罢了。
……她不想就这样回无命谷去,她不想回无命谷去……可她也该回去了,出门也有一段时间,师父还等著驭石呢,她是该回无命谷去了……催促再催促,可鞋底却彷佛生了根,一步都移不开。
「药儿?」
他的声音,低沉的嗓音,仿佛有一股诱人的魔力……这又是哪一门功夫?药儿缓缓扯眉,放松了拳头,她抬起头,「好,我跟你回去。」
躲著,也不是办法。逃,她更厌恶。……得要弄清楚,究竟……让她的心跳得这么快,让她的脸发热、发烫的……究竟是何原因?……虽然她知道,关键在霍青杨身上,却弄不明白,任何人都影响不了她,为何只有他,有这样本事?
为何,让她该回无命谷的,却偏偏……回不去?
她的心,她的意念,都不想回去,都跟著他了……这是哪一门功夫啊?
师父从来都没有教过……
师父,没有教过她的事,原来有好多、好多……
「哥哥,我跟药儿说一些话,你等一下。」霍兰馨过来,本来要拉走药儿,却在霍青杨冰冷的眼光之下,记起「男女有别」 ,缩回了手。
霍青杨不悦地站开去,但眼光始终监视著两人的举动。
霍兰馨和药儿保持了些许距离,低声说:「药儿……你几时醒来的呀?」
她给药儿喝了桂酿酒接近三日,是该醒来的时候,所以她方才才会如此紧张呢。
「你哥哥进来的时候。」药儿瞪著她,「你居然灌醉我,还把我打扮的怪模怪样,还好没给阿杨发现,否则我拿阿天砍了你。」
霍兰馨讶异地瞪大了眼,「怎么会是怪模怪样呢,药儿,你到底是女儿身,不该一直做男子打扮啊。更何况你与家兄——」
「够了!」药儿凶恶地瞪住她,「不许你再提起那种事,我才不在乎你们那些所谓世俗的眼光,一堆的繁文缚节!烦死了!不许再提!」
「你们在谈什么?为何争吵?」霍青杨看见药儿生气,这才走过来……咦,药儿……是不是病了,怎地脸色有些红?
「我们……」霍兰馨想解释。
「阿杨!走了!」药儿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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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总管走在前面,穿过一条长长的石子步道,药儿跟在後头,心思飞到了湮雨楼时,和雨柔的对话……
「……成年男女共寝一室?除却血亲关系,那除非是夫妻了,否则……就是这烟花之地。青楼女子被世人鄙弃,女人多不愿,奈何身不由己。」
「夫妻……阿杨後来说过,做一对夫妻,要先成亲,成亲……要有三媒六聘,要有天地、长辈、世人为证,要有迎娶动作,女方住到男方家里……那是要共寝一室?只有夫妻才能共枕?」
「是的。女子最重名节……」
她抬眼,望著陈总管在前面拐了弯,她也跟过去。
……名节……名节……她并不特别知道失去名节会如何……被世人鄙弃又何妨,不就自己一个人生活而已吗?她不懂,但瞧那日雨柔说起这字眼,那双眼神里充满凄凉,她就不舒服。
……瞧她以男子身分,一接近霍兰馨,阿杨就紧张的模样,可见阿杨也是在乎世俗的眼光……那他若知她的身分呢?……夫妻……
「王公子,你听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吗?若是一对夫妻能够恩爱白首,那是最教人羡慕的了。」
……恩爱?……就像云天驿和那女子一样?两人都能为了对方而死,眼里都只有彼此,那叫恩爱……
羡慕他们吗?……不知道……
「王公子,这里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柳院了。请进。」陈总管打开大锁,推开拱门。「这座屋院平常是锁著,不过有定期在整理,所以随时都能住。」
药儿走进去,放眼一望,园林造景,花团锦簇,旁有小桥流水,庭院深深……又一个园中园,一栋两层楼阁还远远在前头!
她当下就掉头。回流月轩去——
「王公子?」陈总管急忙上前询问,「你对这里不满意吗?」
大,太大了……就跟你说一间小屋就够,不要去想我是你家庄主的恩人,即使是柴房也好……好打扫。药儿恼怒地瞪著「忠仆」——陈总管。说了也是白说……不说也罢!
「王公子?」
「罢了、罢了,就这里了。」她手一挥,往屋子走去。烦呢,什么夫妻,什么共处一室,什么名节,什么世俗眼光……这山下的世界真是烦人!
就连霍青杨也是——
「你要住到柳院去?」
「是。」
「不是说,我不在,你会睡不著吗?」
「无妨。」
「是『不睡』无妨,或者『没有我』已无妨?」
「……都无妨。」
「药儿,你还在生气?」
「……」
「药儿,你什么也不说,我真不知你为何事生气。我带你到湮雨楼,可也是为了你,你难道能说不是?若是那地方你不想再去,以後我不带你去便是,这不须生气吧?」
「我没有生气!」她赌气道。只为他那口气,彷佛把她当成还不想长大的孩子。
「当真没有?」
「没有!」
「……既是如此,那好吧,我找陈总管带你去柳院。」他笑了。
想起他那笑容,她就好恼!仿佛一切都恰如他所愿,她搬来这柳院,正合他心意!
第六章
……奇怪呢。
真是奇怪,最近一出门,就老是有人在跟踪,而且都是有霍青杨在的时候。
二天前他们离开过云庄,来到「延临城」,霍青杨说是为了三云钱庄的分行而来,把过云庄的部分管理交给了云天柱便出门。他并无多带人,身边就只有她和一名帮忙驾车的下人。
马车一离开三云钱庄,就被人盯上了.……出了这座城,前头有一片树林。坐在马车内,她瞧霍青杨气定神闲,闭目养神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有何打算……她终於沉不住气。
「喂,你是得罪谁了?」
霍青杨张开了眼,瞅著她微微一笑,「有异状吗?」
她莫名地脸发热,转开了脸去。「……少来了,你该发现有人跟踪才是。」
霍青杨一怔,缓缓扯眉,视线落在掀起的帘布外头。他们不赶路,马车速度不快,午後阳光正猛烈,一路上无人……「我们被人跟踪了?……不,我没发现。」
药儿瞥他一眼,压根不信他的话。
「我不曾习武,怎有这本事。」霍青杨笑道。
药儿一愣,「——你骗人!」打从她误会了霍青杨的性别,却被霍兰馨隐瞒不说以後,她就对人性起了怀疑,原来开口并不只有真话可以说,还有人会说谎话。
「这又非坏事,我何须欺骗於你?」他依然是笑著一脸不在乎。这药儿……果真厉害,即便是他已经说了被人跟踪的事实,他仔细听,仔细看,依然未能察觉异样呢。
见他拿了把扇子若无事般优闲地掮风,一点都不为这事紧张,她就是相信他果真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的说法了,也不免要狐疑。
「果真如此,眼下有人跟踪了,也不知来者是善、是恶,你为何还能如此镇静?」骗她的,一定是骗她的……他怎可能不会武功!
霍青杨瞅著她,还有她手腕上系著的方巾,「药儿你武功高强,有你在,我相信万夫莫敌,就算当真不小心受伤了,也还有驭石……」他忽然笑望著她,「你也说过,天下除了死得烂了的人,没有你不能医治的。如此你说,我何须忧虑?」
……他不担心,全是因为有她在的关系?他这么看重她啊……糟、糟了,脸……脸又发热了——他居然不曾习武!
他、他、他既然不曾习武,为何能光凭一个眼神,就令她头晕转向?
这、这、这不是绝世武功,是什么?药儿饱受震撼和冲击,也不知他是说真还是假,这世间真真假假的人与物还真多,她都快分辨不清了……他、他别再笑了好吗?
药儿猛然低下头,喃喃说道:「……我一身武学,只许用於防身,我能医却不能医。……你当真不懂武,今日若遇敌手,我定不能伸援手,你……你怎么不早说呢?」当真不懂,那可惨了。
药儿冰冷的神色难得添上愁绪,霍青杨忍不住多瞧一眼。他倾身向她,只为她的声音变得又低又细,他好不容易听齐全了,却听得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