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哭啊!」忘了敲诈得保持神秘感,他拉开她按在额上的手。「妳瞧,不过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不可以看不起小伤口,万一受到感染,也是很危险的。」她殷殷叮嘱。那红红的眼,配上一张甜美清秀的小脸,一股浓浓的邻家小妹气质毕露。
严箴恍然间似乎看到一只落水狗趴在他身上,而且是刚出生没两天的那种,稚嫩怜人得教他想倒退三步。
「算了、算了,我不想要赔偿了。」他双手连摆。「我会自己去看医生,你不必陪我,等到了医院,你就自己叫出租车回去。」混迹江湖久矣,他很清楚什么样的人一沾上便永远脱不了身,眼前这个就是,他可不想为了区区几万块赔上一辈子。
她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不要赔偿的人。想想她社区里相处十余年的邻居,都会为了一场莫须有的火灾逼得她远离家园,这今天才认识、又无辜受累的男人居然肯无条件原谅她﹖﹗
两相对照,两者度量相差何止天与地?她深吸口气,像下定了什么重大决心。「这样是不可以的,如果我没乱踢汽水罐,你就不会受伤,因此我非得负责任不可。」
负责任?有点好笑,他还以为这句话是男人的专利,特地创造来骗女人用的。 「不必了,反正一点小伤又死不了。」「可是你流了很多血。」「哪里多了?我每回捐血的量都不止这地二小意思啦!」
「不行,我很坚持。」
他有些失去耐性。「小姐,受伤的人是我耶!」
「但闯祸的人是我啊!」做人要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地;这是她父亲教的,房卿妩始终不敢或忘。
「不管两位上不上医院,医院都已经到了,可以请问两位谁要付帐吗?」适时出租车停下,司机倾过身问道。
「我。」房卿妩抢先开口。
「谢谢,三百五十块。」司机说。
「好。」她把手伸进脚边的提袋里,半晌后,俏脸由红转白。「请你稍等一下。」她提起包包,开始一层一层地翻了起来。
严箴这才发现她那只手提袋脏得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还烧焦了一半。
「搞了半天原来是同路人啊﹗」一样给穷神附了身,看来她是没钱付车资了。而他又不想跟警察打交道,这可怎么办?
「小姐?」久久拿不到车资,司机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沈。
「司机先生。」严箴干脆先下手为强。「我不习惯在一般医院看病,我有个专属医生在敦化南路开业,麻烦你送我们去这个地址。」他递过去一张名片。
「这……」眼看这三百五十块都不一定收得到了,再送他们去更远的地方竟不是赔更多?司机迟疑着。
「有问题吗?」严箴冷着声音,故意拉低领口,露出一抹淡青色的影子。
司机吞了吞口水,那该不会是刺青吧?莫非他载到了某位跑路中的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马上去。」他接过名片,恭恭敬敬、翻脸像翻书。
其实那只是刺青贴纸,不过有什么关系?能骗人就好,这可是严箴最得意的耍人花招呢!
「呃……你有专属医生?」房卿妩好小声、好小声地说。忘了自己才刚遭大劫,家毁人亡,还夸口要付车资,其实她全身上下连个五十元硬币也摸不出来。
如今这位被害者要找专属医生治伤,不知那药费贵不贵?万一……她怕得卖身来还了。
「嗯。」严箴随口应了声,想到两个穷鬼凑在一起就泄气,只想早早摆脱地了事。
「那位医生有名吗?」拜托他摇头,因为名气有时也代表着高收费。
严箴自是明白她的顾虑,但想到她跟他闹了半天,却是一毛钱也拿不出来,心头就有点小小不爽。
「他有不有名我不知道,不过听说他的病人都是些政商名流或演艺红星,前阵子还有个艺人特地匿名从日本来找他投医。」没说的是,那家伙开的是整型医院,最擅长帮人隆乳。
完了,她只剩最后一条路走。「那家医院看不看健保?」
「不看。」他很快乐地给答案。「名人医院最重隐私,诊疗费贵不贵、看不看健保都不是重点。」
「当然。」但她不是名人,只是一介小小平民。「那个……」她才开口。
「先生,医院到了。」司机枪口载道。
「好。」严箴点头,掏出行动电话拨打。「卢医师吗?我是严箴,你要的东西有消息了,不过在英国,我需要二十万旅费,请准备现金,我不收支票。」
他才挂断电话,不到三分钟,一个矮矮胖胖、身穿白衣的男人气喘吁吁地从医院跑出来。
外头风大雨大,严箴懒得下车,那男子就冒着雨跑到车窗边敲着。
严箴摇下车窗。「你怎么没带伞下来?」
「我太兴奋了,忘了。」男子喘着气说,一双眼被雨打得几乎睁不开。「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那玩意儿有消息了?」
「我严箴做生意一向诚实可靠,你若不信,尽可找别人去。」
「信、信、信。」男子陪着笑脸。「在这一行,谁不知严先生是顶尖的?」
「那钱?」
「在这里。」男子递过去一只牛皮纸袋。
严箴打开一瞧,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一个礼拜后你就准备收货吧!」
「谢谢、谢谢。」那男子边笑边往回走,那脚步兴奋得像要飞上天去。
「喂,你们……」房卿妩突然捉住严箴的衣领。「那医生不是来帮你看伤口的吗?怎么就这样走了?」
「东西都拿了,他不走要干什么?」
「那你的伤怎么办?」
严箴无奈一叹。「我都说我死不了了,你干么这么烦?」
「不行,你一定要看医生。」她努力想拉他下车,进医院去。
「OK,我去看医生。问题是,你有钱付医药费吗?」被缠得烦了,他忍不住口吐恶言。
房卿妩楞了下,两团风暴在眼底形成,瞬间下起倾盆大雨。
「对不起,我现在是没钱,但我不会规避我应付的责任的,请你放心,从现在起,我会努力赚钱,我一定会赔偿你的损失。」
严箴朝天翻个白眼,这么疯的女人,他受够了。
「好好好,你要我去看医生我就去,但我总是个伤患,外头雨下这么大,这车里又没伞,你难道要我淋雨跑这段路进医院?」
「对耶﹗」她看着外头的狂风骤雨。「伤患淋雨不好,那我先进去借借看有没有伞,再过来接你。」
「麻烦你了。」他对她比个请的手势。「慢走啊!」
「谢谢。」她打开车门,冒着大雨跑向医院。
房卿妩一下车,严箴立刻拿出刚才收到的二十万元,抽出一千块递给司机。「快开车。」
「可那位小姐还没回来。」司机犹豫着。
「就是要趁她回来前走人啊!快点、快点。」严箴催促。
出钱的是大爷,他都这么说了,司机也不好再违抗,放开煞车、脚踏油门,车子才刚要起步--
轰隆一声,路旁的行道树禁不起风雨摧残,拦腰断成两截,其中一半就挡在出租车前,差一寸敲中引擎盖。
车内两人同时一呆。。
「好……好险。」司机惊魂未定。
严箴摸着发麻的头皮。「啊咧,今天是怎么回事?诸事不顺到这种地步。」遇车祸、掉招牌,还有眼前这棵行道树,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叩叩叩,一阵车窗敲击声响起。
「先生。」是房卿妩。
严箴转着一双被吓呆,还不甚灵活的眼珠子望过去。
她右手撑着一把伞、左手还拿着一把,正对他盈盈而笑。「我借到伞了。」
怪啦!卢氏整型医院因做惯大人物生意,本身也养出了一股财大气粗的坏毛病,向来不屑与升斗小民打交道,怎么可能愿意借伞给她?
他摇下车窗,她随即探进头来,顺道洒落一阵雨水。
他闪避不及,落得一头一脸湿。「妳……」才想叫她小心些,她已伸手拉住他。
「有伞了,你快下车,我带你去看医生。」
他瞄了眼车前半截行道树,再望望她,看来是逃不掉了,不如随她进去,反正卢医生与他很熟,应肯助他脱逃才是。
「你拉着我,我怎么下车?」
「对不起。」她松手。
他开门下车。
房卿妩立刻将右手上的伞移到他头顶。「你是伤患,别淋到雨才好。」而她自己是一身的湿。
「谢谢。」严箴接过伞自己撑着。
房卿妩这才打开另一把伞。「我进去后才发现这是家整型医院,本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想起你似乎跟里头一位卢医生很熟,就跟权抬小姐提了提,她们好好心,还说要来接你,不过我跟她们说不必了,所以她们就借我伞,让我来带你进去。」
原来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给的特殊待遇,他就说吧,这家医院很现实的。
「先生。」房卿妩突然拉拉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