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了小鬼一眼,复摇摇房卿妩的肩。「喂,你在发什么杲?店要被拆光了。」
她猛然回神,大声喊道:「住手!这位太太,你再乱来,我要报警了。」
严箴在一旁赞赏地颔首,原以为她是个胆小鬼,只能任人欺负,想不到小猫也是有爪子的,在该强硬的时候,也会很强硬,不错、不错。
他忘了,房卿妩其实很执着的,否则他每星期收五百块,连收了四个星期是怎么来的?只要她认为对的事,她一向是义无反顾去做,不过有时太憨直,难免要吃点小小的亏。
「你报警啊﹗我还要告你们这家店坑人呢!」妇人叫嚣道。
「我们几时坑人了?」房卿妩不服回道。
「你要顾客买掉在地上的东西就是坑人。」
「那东西明明是你弄掉的。」
「叫店长出来,我要他赔偿我的损失。」妇人尖叫得天花板差点塌下来。
严箴朝天翻个白眼,一个太斯文、一个完全不讲理,吵这种架摆明了是在和稀泥嘛!
受不了,他跨前一步。「大伙儿不必各说各话,便利商店里有监视录像器,把录像带调出来看就知道了。」
妇人倒抽了口气,却不服输地嚷。「调就调,谁怕谁?」
「是吗?」锐利的眸危险一眯,严箴冷冷一笑。「先前那包乖乖就算了,不过这一地狼藉,我想法官会很清楚谁该负责,毕竟录像机将动手的人拍得一清二楚。」
妇人大惊失色。「你……你们……我再也不来这里买东西了。」她落荒而逃。
「等一下,那乖乖……」房卿妩是死脑筋,让顾客发火,她自认有错,这一片狼藉她愿意自己负责,但第一包乖乖无论如何都要对方付帐。
「你给我站住。」严箴拉住她。「你追人做什么?还吵不够啊!」
「她还少付我二十块啊﹗」
「是二十块重要?还是这被丢了一地的商品重要?」
「当然是一样重要,我……」她还没说完。。
「房卿妩,你进来一下。」一名中年男子自内室探出头来,对她招了招手。正是外头吵翻天,却始终龟缩在里面不敢出来的店长。
「是,店长。」房卿妩期期艾艾地走进去。
严箴对着她的背影摇头。「看来她是被炒定鱿鱼了。」不过那也不关他的事,趁她忙着,他最好快走,以免被越缠越紧,终致脱不了身。
她又失去他的下落了。
「唉!」房卿妩趴在吧抬上,无精打采地频频叹气。
「干么?小妩儿又被炒鱿鱼啦?」随着一句笑问落下,吧杉后钻出一名胡须男,睁着一双有趣的笑眼望着她。
「牛哥!」房卿妩无奈地横过一眼。「你知道就好,又何必念个不停,让人难过?」说也奇怪,她为人和善、做事认真,每每去应征工作,总是一试便成,但却都做不长久,唯独这家「莹PUB」算是个例外,想想她在这里工作也快一个月了。
搞不清楚她到底哪里不好,为何会一天到晚被炒鱿鱼?
「小妩儿太天真了。」牛哥老是这么说。
可房卿妩不懂。「那么牛哥你为什么不炒我?」
「我喜欢天真的人啊!」牛哥咧开大嘴笑着。他臂上有个老虎刺青,听说是年轻时跟人混黑道刺的,后来在一次械斗中被逮,关了五年,出来后,始终找不到工作。最后是他父母拿出棺材本帮他开了这家PUB,他才有了生平第一份正当工作。
只是人生中一旦有了污点,便很难洗清;尽管牛哥已很努力改过迁善,但还是有很多人不信任他,比如这里的管区警察,三天两头便来这里晃一晃,说要看牛哥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明摆着开PUB,其实是经营色情行业。
不过牛哥看得开,他说,别的PUB总要担心黑道索取保护费,他这里却因为不时有警察走动,众大哥小弟反而不敢来了,让「莹PUB」的治安变成这一区里最好的。
她觉得牛哥很了不起,比起那些蜜腹剑或偏执轻狂的人要伟大多了;她不懂为何其它人不信任他?
牛哥笑着拍拍她的头。「小妩儿啊!你若要在外头工作,就得学着狡诈点。」
「我有啊!」她很努力地点着头。「爸妈死后,我第一次到外头工作,吃了很多亏,终于学会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成天笑眯眯地,像个没脾气的洋娃娃,我要坚强,大家都说我变凶了呢﹗」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是……唉!」真要教她狡诈吗?这等品好质佳的白玉,谁忍心污染她?
她等了半天,牛哥没有吐出半句答案来,沉重的静默使她无奈了起来。「牛哥,我是不是很笨?」
「怎么会?小妩儿会说九国语言,来我这里不过三天,就把店里一百多种调酒单全背熟了,现在你是店里最厉害的调酒师,这样还算笨的话,天底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那为什么我一天到晚被炒鱿鱼?」说起这档子事,她就满腹哀怨。「像今天,我明明就照着店里的规定阻止客人在结帐前开封产品,店长却说我得罪客人,要我回家吃自己,连今天的薪水也不给我。人家要还债的,像这样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欠严先生的钱还清?」
「严先生?!」牛哥搔搔下巴的短发。「你找到上回被你砸伤的人啦?」
「嗯。」提到严箴,房卿妩难掩满脸兴奋之色。「今天我被客人骂的时候,还是他出面救我的呢!」她将今晨在便利商店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看她眼底跃动的光彩,如此夺目与炫人;牛哥浓黑的卧蚕眉紧紧皱了起来,小丫头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位严先生了吧?
但听她几次形容严先生的话语,总觉得这个严先生并非一个正人君子,他让丫头签本票,欠下近万元债务,摆明了是在敲竹杠嘛!
「小妩儿,你……手头不方便,要不要先跟店里预支一下薪水?」他希望帮她一次摆脱严先生,以免夜长梦多。
「不必啦!牛哥,我再找工作就好了。」她知道PUB生意并非很好,付她薪水已经很吃力了,再预支薪水,她怕牛哥负担不起。
「那……」牛哥不晓得该如何说,才能让她明白像严先生那种贪心的人,其实可以不用理他。「小妩儿,这笔债你也还了一、两千块是不?如果当初他肯在一般医院就诊,这些钱绝对够他看到伤口痊愈;换句话说,你的责任是不是该结束了?」
「可是严先生不习惯在一般医院就诊。」
「那也没有人一点小伤就非得找昂贵的整型医院看不可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天真纯洁的小鹿眼轻转两圈,猛地笑了开来。「牛哥,你该不会是担心我被骗吧?」
谢天谢地,她终于懂了。牛哥语重心长地叹道:「小妩儿,牛哥明白你善良,可我想告诉你,在这个社会里,害人之心是可以没有,但防人之心绝对不可或忘,否则会很惨的。」
「我知道啊!」她颔首,那纯然的笑还是一样灿然无垢,清白若天上浮云。「可我相信严先生是不会骗我的,毕竟他早说过不要我还债,是我自己坚持要还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自讨苦吃嘛﹗
「自己做的事要自己负责,这是以前老爸常挂在嘴边的话。」她好想念去世的父母,如果他们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但那不是你的责任啊!你自己想想,砸伤人是你不对,你该赔偿,但两千元给他看医生已然足够,如果他还想多要,那就是他的不对了。」而任人敲诈的她也不是天真,而是愚蠢了。
「可是……」她也厘不清自己的想法,有一点不想跟严箴彻底断绝关系,他……他是她遭遇家变后,第一个遇到的好人。
在此之前,她失去家园,一腔悲愤,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自从认识他后,她才知道世间原来还有好人,于是开始重新审思自己的生活。
为了还欠他的钱,她努力振作,找工作、找住处,不再迷惘。她的生命有了重心,终于渐渐找回过去那种活得充实的感觉。
是的,与其说她愚蠢地自讨苦吃,不如说她舍不得放弃这份助她重新站起的力量。
不管严箴是好是坏,他启动了她曾逝去的生命,这是无庸置疑的。
「小妩儿,你……」吞吞吐吐了好久,牛哥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位严先生了吧?」
她想了下,摇摇头。「我不知道。」
同时,叮铃一声,PUB的门被推了开来。
「欢迎光临。」房卿妩伶俐地趋前打招呼,螓首才抬。「啊﹗」
严箴--
「老牛。」严箴甩着一头一脸的水踏进「莹PUB」。
门才开,一记亲切悦耳的招呼兜头轰过来。
他莽撞的脚步顿停,鹰隼似的利眸转了两下,薄唇轻启。「不可能,我一定是在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