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的容貌,他是记不清了,但是他记得她的好。
真是巧合得紧呢,她家里头经营的便是笔庄的生意,方巧他要找菩萨笔,这下子,岂不是有着落了?
他原本是不打算找那什么劳什子菩萨笔,不过,既然遇到了,那就顺便找找菩萨笔,再捉弄她一顿吧。
「掌柜?」他兀自敛眼笑着。
「欸?」
「你可知道御笔庄要往哪儿走?」哎呀,他迫不及待了,他想要赶紧会会她,瞧她现下是否比那时好玩。
*
御笔庄就在城东,坐落在最热闹的街上,后头就是工房,还有数间厢房,里头有十来个工人,摆在铺子里头的各式笔全都是样式最新颖、最特别的,每年入春之后,都自宫中得到大笔订单,叫十来个工人忙得不可开交。
一如往常,工房里头又是忙得人仰马翻。
「小姐,外头有位公子要找妳呢。」前头铺子招呼客人的伙计快步跑到工房旁的井边。
狄心良抬起一张素颜,柳眉微蹙。「是谁?」
「他只说他是小姐的旧识。」
「旧识?」她喃喃自语着,放下手里方煮好,正欲清洗的兽毛。
怪了,她哪里来的旧识?
「那位公子长得好看得过火,潘安宋玉再俊俏,顶多也是他那个样子吧。」伙计努力地形容着他的长相。
「嗄?」她挑起了眉,潋滟滥的水眸噙着柔柔的笑意。「广平,你可形容得真好。」
谁瞧过潘安宋玉了?
「小姐,我说的是真的。」他有点腼腆地搔了搔头,「那位公子面如白玉,瞧他的装扮便知道他定是富贵子弟,再瞧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更觉得他风度翩翩、斯文不凡。」
他愈是形容,她愈是听得一头雾水。
她几乎深居简出,哪里来的旧识?就算是爹去世之后,她不得不掌管御笔庄,往来的皆是商行或是客人,哪里谈得上是旧识?
再者,她可以确定的是,在她所深识的人之中,没有一个人如他形容得一般。
那个人……肯定是找错人了。
「广平,你去告诉那人,就说他找错人了。」她轻声道,随即又敛眼瞅着浸在水盆里头的兽毛。
「可是,他知道小姐的闺名呢,应该不是找错人了吧。」
「是吗?」她微挑起眉。
偏着螓首,她思忖了下,起身撢了撢裙襬的灰尘,再解下上工时所穿的外衫,走到工房里吩咐了几句,才随着广平往前院走。
她没有所谓的旧识,是可以肯定的,不管那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总之看着办。
第1章(2)
走到前院,铺平里头有三两个客人,而铺子外头站了一个人,他背对着门,以王冠束发,腰间革带上头更镶着上等翠玉,手中拿着的纸扇随意地扬动着。
这人,她识得吗?
身形修长略嫌瘦削了一些,自他背后探去,依稀可见他肤白,可以明白为何广平会说他面如白玉了。
一般男子甚少有如此白皙的皮肤,就算是寻常的富家子弟也不见得有他的白面。
只是,不知道怎地,脑海里蹦出一抹模糊的影像,不是挺清楚的,而且一闪即逝,叫她想要强加追忆都没办法。
罢了,想那做啥,重要的是该要如何打发眼前的男子走,自爹过世之后,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上门来。
所为何事?不就是说与她有媒聘之约。
唉,她会连自个儿的婚姻大事都不清楚吗?真亏那干人说得出口,分明就是冲着御笔庄这块大饼来着。
就不知道眼前这位公子是不是也打着一样的主意。
「公子?」
娇软的嗓音柔柔传来,慕容悠蓦地挑起飞扬的浓眉,噙在唇角的笑意又邪又魅,恍若正享受着什么乐趣。
只见他缓缓地转过身,漂亮的魅眸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她。
弯弯的柳月眉配上潋滟的水眸,小巧而挺直的鼻下头搭了张丰润的菱唇,和他记忆中的那一张脸,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不能算是个美人胚子,但更少不惹人厌。
而最惹他感兴趣的,就是她那一双好似随时都拧得出泪来的水眸子,还有那张一噘起来便叫他想要咬一口的唇,他得好生想想,要怎么逗逗她,才会叫她又泪眼盈盈。
「公、公子?」瞧他大胆而放肆地直盯着自己瞧,她不禁怯怯地退缩了起来。
这人怎会恁地放肆?居然瞧得这般明目张胆,根本就是在打量她嘛,她未曾见过这般无礼的人,再者他的眼,就像是刀刃般锐利,瞧得她心惊胆跳。
她敛下眼,却又偷偷地拿眼角余光偷觑他,发觉他果真是面如白玉,好看得过份,可,不知道怎地,她竟觉得他噙在嘴角的笑有些眼熟。
眼熟得叫她心生骇惧,再加上他的白面……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总觉得他像极了老是在梦中扰她的人。
慕容悠挑起眉,瞧她畏缩了起来,笑意更浓。
「丫头,妳不记得我了?」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你?」她不由抬眼。
怪了,她是真不识得他,可为何他的语气却是恁地熟稔,好似他已识她极久来着?而她似乎也有哪里不太对劲,尽管不认得他,可却自动防备了起来,甚至不由自主地打起颤。
「真不记得我了?」他的笑意不减,长睫微掩的眸底闪露着精光,好似正在暗暗算计着什么。
「我,识得你?」
总觉得不太对劲,心底透着一股冷冷寒意,这感觉分明许久不曾有过,为何一面对这位公子,竟叫她手足无措了?
「妳自然识得我。」
哼,真把他给忘了?还以为他对她的坏,该是会叫她记上一辈子的,可惜的是,当年的她,不过是个小娃儿,会将他给忘了,就怪他坏得不够彻底。
「可是……」她不记得啊,真是不记得啊!
而且总觉得他骨子里透着一抹算计,噙在唇角的笑意叫她瞧得浑身发颤。
好久不曾有过的骇意袭来,就连心也跳得又急又乱,好似什么坏兆头来着。
「心良,我是慕容悠。」
他笑瞇了黑眸,看似无害,谁也猜不到他的心正过份的雀跃着。
想不起吗?无所谓,她多得是时间想起他。
「慕容悠?」她偏着螓首,百思不得其解。
这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过,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妳忘了吗?大约在十二年前,妳爹带着妳上淮阳慕容府,在那儿待过一段时日,而那时,慕容家的么子最爱与妳一同玩了。」他说着,黑眸眨也不眨地直瞅着她,不想错过她任何的表情。
「慕容家的么子?」她反复低喃着,每念一回:心中的恐惧便加浓几分。
难道、难道……
「还没想起?」他不禁发噱,凑近她一些道:「妳忘了,那个最爱逗妳哭的慕容悠?」
「嗄?」她蓦地往后一跳。
初闻其言,恍若顶上落下雷火,敲得她头昏眼花,险些软倒在地。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徐州与淮阳相差百里以上,十多年来从未与他相逢,为何、为何如今却莫名其妙地遇见他?
不,才不是遇见他,而是他登门入室拜访她!
他想要做什么?他刻意前来,到底又打算要如何欺负她?
梦魇啊,打从十二年前上慕容府住过一小段时日,即使回到徐州,她还是作了好长一段时日的恶梦。
恶梦里有他,恶梦里总是他。可,他待在恶梦里就好,为何要突地活生生地站立在她面前?
「怎么了,丫头,开心得说不出话吗?」他笑瞇了眼,大剌剌地踏进铺子里,随意地瞧着,懒懒开口道:「这御笔庄卖的玩意儿可真不少,听说全都是出自于妳的手?」
哼哼,真是了得,当年那个怯生生女娃,如今倒是有了通天本事,能够一手打理着这么大的铺子,甚至还能够得到大内的订单,真是叫他刮目相看呢。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她跟着他走到里头。
不怕、不怕,今非昔比,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怕生女娃了,再也不会因为他随便的三两句话而受伤。
他既是恶梦,她只要拿对待恶梦的法子对他便成。
「妳说呢?」他蓦地停下脚步,转身对上她。
狄心良吓得倒退三步,随即左右探看着,就怕里头的客人会被她给吓着。
「我千里迢迢从淮阳到徐州来找妳,妳说,我是来做啥的?」他依旧笑着,彷佛心情很好。
「我不明白。」
十二年不见,再说当年两人分开时,年纪尚幼,加上毫无交情可言,他总是欺负到她哭得泣不成声才收手,如今再上门,该不会是想要再整治她吧?
「我会叫妳明白的。」要是现下把话给说白了,往后还有什么好玩的?
「你……」
「瞧我风尘仆仆而来,难道妳不认为该要略尽地主之谊,替我准备一间客房,好让我休憩?」不等她开口,他随即又道。
「可是,这儿是铺子……」没客房呀。
「当然不是在这儿,妳该要招待我回狄府,先请厨子备好膳食,再请下人替我备好热水沐浴,怎会连这么一丁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完全无视她,他径自地说明来意,甚至还提出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