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老话一句,与其在这边长吁短叹、哀爸叫母,不如投记直球杀向前去,挑明问他跟赵胜文有什么过节;要不然就是去问赵胜文。除非妳是吉普赛人,抱着水晶球碎碎念就能看见过去与未来,否则还是用老方法,开门见山、打破砂锅问到底。」
「……」
「怎么样?」她这个恋爱顾问已经很尽职了。
「妳刚说的话不止一句。」扳指算算。「快十句了。」
美艳丽颜瞬间变成夜叉脸,左右拧住施逸伦双颊,扭转二十度。「姓施的,妳是欠揍吗?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来闹我、妨碍我工作的?妳说啊!」
「痛!痛痛痛……」
「活该欠揍。」
施逸伦揉着发疼的双颊,埋怨地瞅着姐妹淘。「我当然知道妳在说什么,但我怎么敢问他?充其量,我只是他刚认识的普通朋友,一般人会把自己家里的事告诉普通朋友吗?」
「所以就天天跑来我这边哀哀叫?」
「呴!妳说话愈来愈粗鲁了,真不知道杨洛怎么受得了妳。」
何夭夭脸色微变,再也看不见方才的意气风发。「如果妳一天到晚侦讯某某帮派堂主,调查某某绑架集团,想不变粗鲁也难。」办的案子愈多,她愈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闻言,施逸伦神色紧张地摸自己的脸,一会,拿出随身的小圆镜猛照。
「妳干嘛?」
「看我有没有变得像妳一样面目可憎。」
一巴掌轰上施逸伦后脑勺。「少白痴了妳!」
「哎唷,妳怎么打人呢?真的愈来愈面目可——」手指在嘴前打个×。「对不起,是我说错话。」
「算妳识相。」何夭夭哼声,回头却摸上自己的脸,显然不是没被影响。
施逸伦当然看见了,但人在屋檐下,她难得闭嘴没有吭声。
「妳还不滚回自己的办公室?」
「再让我赖一下……」
「上班时间不工作,当心——」何夭夭话还没说完,门板叩叩响起。
「请进。」
门扉打开,探进一张俊帅的脸,紧张的脸色在看见办公桌旁神情失意的小女人时,明显露出「果然在这里」的安心表情。
「噢……」看见来人,施逸伦低呼声糟。
另一方面,何夭夭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太好了!」天降神兵,哈哈!「来来来,快点把你家这只带回去,不要放在我这碍事。」
「小何,妳好狠。」施逸伦抬头,两手食指相触,一同伸向何夭夭。「我要跟妳切,不跟妳好了。」
啪!忍不住再送她后脑一掌。「拜托!都几岁人了,还玩这种游戏,装可爱给谁看啊?啧。」
「哎唷……又打我……」
「何检。」姜靖翔揽紧眉心,人跟着移步到上司身边。「没事吧?」
「还好。」摸摸脑袋,幸好只是打着玩的,也只有一点点痛。
姜靖翔没再问下去,责怪的目光投向何夭夭。
这表情怎么有点熟悉?被瞪的何夭夭暗想。
这种脸——像极她家那口子看见她受伤,连摆一个月的臭脸。
聪颖如她,立刻联想到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想为这件事提出伤害告诉,我可以受理哦。」打人的美艳女检官突然这么说。
「没这么严重吧?」施逸伦只差没跳起来。「小何,妳是开玩笑的吧?」
迟钝的女人。何夭夭没理她,美目直对姜靖翔。「只要你有资格代为提出告诉,本检官绝对受理。」
在诉讼法中,有权代当事人提出告诉的,除了直系亲属,就是配偶或依规定委托者,这点基本常识姜靖翔当然有,而何夭夭别具深意的注视立刻让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连外人都看出来了,就只有当事人——垂首俯看,施逸伦瞠大眼睛,困惑的视线来回落在他跟何夭夭身上,显然还没想透后者题外话下的寓意。
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施逸伦努力观察眼前谜雾重重的高空对话。
「是我想的那样吧,姜书记官?」
「是不是都与妳无关,何检。」
「保重啊,」看看还一脸迷惑的女人,何夭夭深深寄予同情。「没想到你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何检不也走得毅然决然?」
愣了下。「什么?」
「妳和杨法医的事在检警界是历久弥新的佳话。」
「去!」佳话个鬼,根本就是当笑话看。
看不懂也听不懂。施逸伦放弃观察,直接开口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打高空战的两人突然变得极有默契。
讶异对视,两人又觉得好笑地弯起唇角。
「好了,快带你家这口子离开我的办公室,我等一下还要开侦讯庭。」
「小何,我还有话——」下一秒,施逸伦被人单臂拦腰勾起,双脚离地,当场变成一口任人提起来跑的麻布袋。
「失陪了,何检。」
「不送。」何夭夭以手为帕,挥舞告别。「看紧点,别让她再来乱吠啊。」
真过分!「人家又不是狗——等、等等,靖翔,放我下来,我会回办公室的啦,先放我……」
磅!门扉再度关上,将施逸伦的抗议隔离在门外。
「太阳底下果然没有新鲜事。」何夭夭双手支颚,看着门板喃喃自语道。「女追男,说到底还是只隔层纱,讨厌到最后也有可能变成喜欢。」刚离开的两人下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
是施逸伦笨拙到人人都看得出来的「暗恋」奏效?还是姜靖翔对她的「同情」不小心擦枪走火变成「爱情」?
「啧,我想这么多干嘛。」
收起突然萌发的感性,甩甩头,重新埋首卷宗,唉!又是一起某某二十郎当岁的堂主聚众斗殴案……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抬头,低下;再抬起,再垂下;再抬头,再……
被窥视的人一改之前几天对这举动的视若无睹,停住例行的报告,转道:
「妳在看什么?」
连忙压低。「没、没看什么。」
他会相信她才有鬼。
他不是不知道她想知道他和赵胜文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毕竟,从那天起就被这么连续打量了好几天,想装作没看见也难。
明明好奇却不敢问,她的胆怯让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件事迟早是要说的,倘若他想要彼此更进一步——姜靖翔早有这份认知,只是很惊讶自己竟然接受得这般自然,毫无抗拒。
「我很少对人提起家里的事。但如果妳现在问,我一定说。」
「你跟赵法官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施逸伦急接话问,就怕他突然反悔不说了。
「六年前,我住在花莲,家里经营修车厂,而我是修车黑手。赵胜文当时在花莲地检署担任检察宫。」
后者不是重点,前者却让施逸伦傻了眼。「修、修车黑手?」
瞠目打量今天身穿浅蓝衬衫、西装裤,一派斯文的心上人,实在无法将他和蹲在地上修车的黑手联想在一起。
「是真的。」姜靖翔笑叹,背对她靠坐在桌沿。「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当上书记官,更没想过会走上司法这条路,我的生活一向很简单。」
「那为什么——」
「六年前发生了一场车祸,只有我和琳琳幸存,但——如妳所见,琳琳的脚已救不回来了。」
难道——「是他撞上你们的车、害你家破人亡,然后又利用当时检察官的身分大玩特权,让你们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诉,所以……」啪啦啪啦,小脑袋自行演绎出一段现代版的基度山恩仇记。
「妳想太多了。当时他是承办检察官,但他却——」想到刚认识时的她,他用简单几句话带过:「却没有尽到他应尽的责任,对整件案子不闻不问,前后拖了一年多,最后因为他调职,就转给接手的检察官,可惜对方也是同样的态度,整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在那之后,我就决定要走检察官这条路。不是妳刚想的那样——为了报复或其它;只是不希望有人跟我一样的遭遇。」姜靖翔自嘲地笑了笑,「很幼稚的想法是吧?明明就算我真的当上检察宫,也办不了所有的案子;但我还是这么想,能办一件算一件,至少,这样就少一个和我相同遭遇的人或家庭。
「我知道对检察官来说,一个案件只是几百几千件案子中的一件,不算什么;然而,对受害者或受害的家庭来说,那却是足以改变他们人生的关键。没有人想成为受害者,一旦遇上了,也只能冀望检察官为他们讨回公道。」
恍然大悟!难怪他刚来的时候会那么讨厌她。施逸伦终于明白,盯视他挺直的背脊,目光迟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她眼前这个年纪比她小的男人,总是笔直地看着前方,待人处世有他的信念、他的坚持,更有他的目标;一身的傲骨与自信,在言行举止间表露无遗,学历高低已是不值一哂的琐碎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