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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才说完,一道薄光从他腰际划过,霎时鲜血飞溅半空高,随后他重重的跌入人工湖里的小船,激起一片水花。

  满及第全身的血液在瞬间被抽光,为了不让过度受惊的自己发出声音,她狠狠将整个拳头塞进嘴巴。

  杀人灭口!

  她看见那契丹人脸带煞气的环顾四周,确定连一只鸟也没看见他干下的好事后,才收刀入鞘,利落的跳上桥头,几个纵跃,快如闪电的消失。

  满及第双腿发软,他该不会看见她吧,不会不会,她躲得十分隐密,为了自己的小命,她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为了保命,她本来不停抖动的脚生出神奇的力量,虽然还没从惊慌中回过神,但她手脚并用,很快的从拱桥上退了下来。

  这一退下来,她紧接着瞧见骇人的一幕——

  都怪眼珠子不听话,她要是这样爬回家,顶多做一场恶梦发发冷汗也就算了,偏偏她哪里不好看,正巧看见人工湖里的小船正载着那个被杀的人……不,应该是尸体。

  瞧他半截袖子泡在冰凉的水中,她怜悯的心无可救药的泛滥起来。

  满及第恍若受蛊惑的往桥下走,连鞋袜都没脱就涉进水里。

  水下全是软泥,举步维艰,而且一下水才知道这个湖不是普通的深,她像缺氧的金鱼一样,得张大嘴直喘息,才能抵挡一直往脖子蔓延的水压。

  不过也才初秋,这湖水怎地寒冷如冰?满及第不禁在水中打了个寒颤。

  吃了不知几口泥沙水后,终于购到小船的边边,她大胆的用食指测了测对方的鼻息,有些失望的收回手,转而打量起这个人。

  刚才的距离太远,也无心注意他人长相,现在趴在船沿,他明显的五官整个呈现在她眼前,白皙的皮肤是透明的,可能因为失血的关系,让眉心中央的一抹殷红十分醒目,满及第忍不住用食指摸了下,“咦,擦不起来耶。”

  她还以为那是用胭脂描绘上去的,原来是真的啊。

  她怀疑的又摸了下,触感依然,这才放弃。

  他闭着狭长的眼,周身散发的气质不似文人自命清高的软弱,也不见击剑任侠的倜傥浪荡,即使这般狼狈的躺着,浑身还是流转着如水晶一样的温润内蕴,叫人目眩神怡。

  她从小要带六个妹妹,又要养家活口,别说没时间多看男人一眼,就算出现个称头点的,眼光也直往她六个妹妹的身上飘,没有人会注意她这只老老的丑鸭子。

  其实只有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男子,那无关门第、无关容貌,只求心意能相通,只不过渺小如她,连普通男人也不会有谁想多看她一眼,还说什么心有灵犀的人来跟她相遇,她只是做白日梦。

  呵呵,她今天想太多了,平日投身在忙碌的工作中,她很少胡思乱想,也没那时间胡思乱想,今天她是怎么着?

  就算他乱好看一把的,但,人死了也不过剩下一副骷髅。

  “人死不能复生,就把你推入水中好了,虽然泡水会让你的身体浮肿,也会变成鱼儿的食物,但是反过来想,这副臭皮囊留着也没用,贡献你最后一点用处你应该不会反对才是。”对着尸体祝祷,这是她千辛万苦涉水过来的最终目标——替水中的鱼儿储备食物。

  想到这里,满及第用力一翻,小船上的男人咚地翻落水中,咕噜咕噜的水泡涌上来,直到他白色的衣袂没入混浊的水中。

  做了一件“善事”,满及第很是满意。

  “鱼儿呀鱼儿,你们咬他的时候放轻些力气,别咬坏自己的牙齿喔。”临行前她不忘叮咛。

  回到岸边,拧干衣裙,她满心愉悦。生意没做成反日行一善,这倒也不错。

  脱下只剩下一只的绣花鞋,她开开心心的转身回家去了。

  ☆ ☆ ☆

  狂浪的笑声夹着咳嗽声回响在人去楼空的人工湖边……

  “我该谢谢你把我捞起来吗?”全身湿淋淋的堂余幽站在草皮上,头上的英雄髻还夹着几根水草,臭泥把一件白衣全毁了。

  “啊,不用不用,你只要感谢自己的忍耐功夫够就行了。”笑意还残留在秋梦梁的嘴唇,他一点都不遮掩。

  “鄯驸马的人撤了?”堂余幽从头到尾都不以为诈死是好点子,凡事都该光明磊落,假死能瞒得了谁。

  “你死得那么逼真,又臭得要命,他派来的手下每个人都捏着鼻子,你没看见他们比苦瓜还皱的脸。”秋梦梁犹带笑意的道,想到那些人逃走的样子,说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要是蹲在驸马府拉肚子的鄯宝宝,知晓他派出来的人做事如此草率,不知道会不会提着裤子出来骂人。

  “应该谢谢那位要我‘物尽其用’的姑娘。”堂余幽不带丝毫怨气,慢条斯理的拿掉身上的脏东西。

  秋梦梁又扬起一阵不留情的大笑,甚至因笑得肚子疼而弯下来。

  “梦梁。”

  “咳咳,我知道,我又不是推你下水的刽子手,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的应该是那个坏事的姑娘,只是这实在太好笑,我忍不住,你就让我多笑一下嘛!”

  “杀”了堂余幽以后的秋梦梁并没有走远,他趴在高楼将湖边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堂余幽的凄惨,他发自内心同情,还有……好不快意的爆笑。

  “说她坏事倒不至于,”个性温文谦雅的堂余幽只能随他去。“但是希望驸马府的人不要找她麻烦。”他不想牵连不相关的人,只渴望得到应有的安宁。

  “你就是太仁慈了,看过那么多战争杀戮,还是没能把你的个性改一改,吃亏没能让你多硬点心肠吗?”

  世人以为堂余幽身上那六国相印是怎么来的?南方有荆南、蜀、南汉、南唐、吴越,甚至还包括宋王朝的左右宰相双印。

  堂余幽帮着宋太祖以两年的时间灭蜀,七年后灭南汉,十二年后完成统一全国的大宋王朝。

  他背负六国的寄托,只能保存一个强盛的国家。当每一个割据的势力被消灭,没有人知道堂余幽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国家亡去。

  至于身负契丹血统的秋梦梁之所以接近堂余幽,为的是自己远在边疆荒漠的族人,但是,两人从少年相识,随着一次又一次血流成河的战争,他不确定是不是该把肩膀已经不胜负荷的朋友再拖下水。

  “我去换一件干净的衣裳。”堂余幽不想提过去的事。

  这一动,身上滑出一条肥硕的鲤鱼掉在草地上活蹦乱跳。

  秋梦梁少不了又一阵讪笑。

  “你笑得这么愉快,这条鱼就当我们的晚膳吧。”堂余幽捉起草地上的鲤鱼,没想到那条鱼滑不溜丢,一个跳跃钻进秋梦梁的内襟。

  “哇……不要钻,堂……余幽,我不下厨,我们去外头吃啦。”秋梦梁再也得意不起来,连忙捉出衣内的鱼丢入湖中。

  堂余幽向前的步伐突然一踬,脚下的鞋踢到硬物。

  那是满及第忘记带走的木箱。

  陈旧的箱子里,呈八角形的空间填满绒布,中央放着一顶竹丝为骨,黄金成型,施以钿翠、珍珠宝石的花冠。

  “我的娘,好精巧的手工,你瞧,这只翠凤还有云纹活生生像是要腾空飞起,我家里的工匠恐怕也没这般手艺。”秋梦梁赞叹着,伸出手轻挲着花冠上的金丝珊瑚不放。

  堂余幽对他的手甚为感冒,看似漫不经心的将整顶花冠巧妙地移回木箱里。

  “小气,摸一下会怎样?”秋梦梁扁起嘴嚷叫。

  “把人家的东西弄坏我们赔不起。”

  “要给你荣华富贵的冤大头比钱塘江的石头还多,要不是你想不开,把白花花的金银珠宝往外推,现在不会只剩一幢破宅子,皇帝老儿玩的杯酒释兵权是针对那些拥军自重的老将功臣,你跟人家凑什么热闹……

  “好吧,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叫急流勇退,我记得,但是,你跟我的吃穿用度要去哪想办法?你就是不听兄弟我的金言,当初若将万岁爷赏赐给你的金银珠宝随便摸两样带走,都好过咱们现在苦哈哈的过日子。”

  “我是死人,用不着那些身外物。”功名利禄如浮云,食鲍鱼、穿绫罗、车马从,要是不能让人的心灵更丰富,不要也罢。

  “这么说你是怪我没用力把你真的砍成两段?”

  堂余幽不语。

  “哈哈,开玩笑的,别当具。”秋梦梁撇了撇嘴。

  “我并没有说什么。”堂余幽把眼光移开。

  “好,我是活人,活该我自己张罗对不对?”秋梦梁硬转回来,谁叫他误交匪类。

  “我知道你吃不惯清粥小菜,其实你应该回大漠去,你的子民都在翘首盼你回去。”堂堂一个契丹国的皇子委屈在他身边十多年,真是够了,就算他现在转身离开,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相对的,他会真心祝福那个在长城外的游牧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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