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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带雾的眼睛瞅着身边的木轮,“你必须先想办法把车轮修好才是吧?”

  说的也是。

  “我来。”知道他行动不便,栀儿自告奋勇的把远处的轮子给拾了回来,经过天青鳞时朝他挥了挥手。“你也过来帮我一下。”

  天青鳞诧异了一下,她倒是指使人指使得自然。

  他不知道栀儿对他的袖手旁观可是感冒了很久。

  当人家主子也要体恤爱护下人,只会摆派头,算什么主人!

  “快来啊,你好手好脚的又是男人,力气怎么也比我这小孩子大吧。”

  在胥勖讶异的嘴巴开合中,就见天青鳞一派自然,别说毒言毒语没半句从他嘴里吐出来,表情也不变。

  他的爷不会已经气疯,准备下手痛殴得罪他的栀儿吧?

  不可能,胥勖差点因为用力摇头而扭了筋。

  他的爷虽然不好相处,公私却很分明,对女人更是畏如蛇蝎,最后者这点是他自己想的,一个成熟男人走走花街柳巷难免,可他这爷生活习惯比日晷还准,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女人,一边去吧!

  天青鳞随着栀儿走到、一边露出轮轴的马车旁。

  她真小,头顶不及他的肩膀高,一件浆洗到发白且跑出棉线的白衫,看得出来她家境不是很宽裕。不自觉的,也许是因为走在她后面的关系,他的眼睛在她身上逗留了好一会儿。

  他知道这桥下是有许多人等着找工作,但是她一个女儿家这么晚还逗留着,找份工作对她这么重要?

  心思回转,突然感觉到一只小手攒着他的衫角,“你常常发呆吗?这习惯不好,要是你站在路中央,恐怕被马车撞十次都不止。”

  “你在训我?”那滋味……很奇特。

  “我有吗?”她假装天真无邪。

  天青鳞深如黑海的眼在她脸孔停留了很久。

  “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有钱人的眼睛不都长在头顶,你这样看我,我娘说会折寿的。”她如水雾莹莹的眸子,让人探究不出话里的真假。

  “请你先帮我拿这个吧,我好修车。”他是呆子吗?反应这么慢。

  轮子塞进了天青鳞的手中。

  “为什么我要……”话没能及时吐出,她已经溜到马车底部,好一会,直到天青鳞觉得所有的耐性都被磨尽,她才探出头,小小的身子在车底下进出自如。

  “我找到牛筋绳了。”她炫耀着手上原来被用来固定轮跟轴的东西,没有这绳子,轮子怎么都装不回去的。

  绷断的牛筋绳看起来还能支撑一阵子,不过……她含睡的眼眸在天青鳞身上转了一圈。

  “大爷,”胥大哥是这么叫眼前这一身高贵气质的男人。“我会用到你冠上的铁丝,借我一根。”

  并非他舍不得顶上金冠,“修个车这么多琐碎。”

  “大爷,您说这可就是外行话了,隔行如隔山,您借我一用就是了,我只是借根铁丝,又不会偷走它。”

  吝啬。栀儿在心里替他又加上一条罪。

  铁丝?这顶金冠可是纯金打造,然而天青鳞并不打算说破。

  她知道自己一身落魄,就算说破嘴人家也不会相信她的骨气,有钱人就是爱疑神疑鬼,好像除了他们其他都不是人,所以也没有人格。

  在她的村子里,有钱人总是把他们穷人当臭虫,那随时防备的模样她已经很习惯,能坐得起马车的他,也跟家乡的富豪士绅一样眼睛都长在头顶吧。

  “拿去。”天青鳞可不在乎一顶头冠,他只想赶紧回到温暖的床铺上。

  谁知道栀儿一转头,“不用了。大哥,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清出来借小妹瞧瞧。”

  她居然用单薄的背背对着他的爷。胥勖对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捏了把冷汗。

  ”快点啊、你们不是赶着要回家?”她可是极力配合,这下不明事理的人换成他了。

  天青鳞端着金冠的手有些抖,不是因为夜深冷凉的天气。

  不敢多看天青鳞一眼,问明白栀儿要的是能够固定牛筋绳的器物,胥勖清出身上所有的杂物。

  “这些是我全部的家当,能用的,你都拿去。”

  栀儿看他两手捧得满满,却没半样能派上用场。

  “我看也只能这样,大哥,你腰上的腰带借我用一用。”

  他的腰带看是动物皮革,皮细用铁丝镶着一块普通的玉石,反正聊胜于无,试试再说。

  胥勖没异议,乖乖的解下腰带。

  栀儿细心的抽出腰带上缠绕的铁丝线,“大爷,请您把轮子构上好吗?我力气小,大哥又断腿。”

  有钱人就是这样,能离开肮脏多远就离多远,她偏要找他麻烦。

  天青鳞瞥了眼瘸腿的胥勖,走近车旁,弯腰,轻易地把轮子摆回轴心处。

  栀儿使劲地把牛筋绳固定,再用抽出的铁丝绕紧,“我想,这样应该够你们撑回到家了。”

  大功告成,没她事了。

  天青鳞没有忽略她因为用力而发红的十根手指头,看不出来这丫头瘦归瘦,力气倒是不小,跟一般什么都不会的小姐不一样。

  他什么都没说地转回马车内。

  “栀儿上起上来。”胥勖想,就算他的腿摔成三截,他那不近人情的主子还是不会多瞧他一眼。

  “我……不用了。”

  “你要负责驾车啊,不然,我们怎么回去。”他说得理所当然,早就把她当成一伙的。

  “我从来没驾过马车。”而且,她为什么要帮他们驾车啊,这么危险的工作,她在乡下只驾过牛车,那时候身边还有阿牛在。

  “嘘,小声点嚷嚷,你是好心人,帮忙就要帮到底,要让爷听到,我又要挨削了。”

  “他的确很差劲。”呆子、吝啬、无礼,集有钱人的坏毛病于一身。

  “也不是很差啦。”只是偶尔没人性而已,胥勖用遇见知音的眼光崇拜的看着栀儿。她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把他的主子看透,高啊!

  “我们不谈这个,你赶紧上来,不然,你今晚有落脚处吗?跟我一并回庄里头,起码可以睡个好觉。”

  “这……”她本来还想推托,却被天青鳞突然冒出的怒吼声吓了一跳。

  可怜的胥勖哥,在这种没人性的主子底下工作也真是委屈了。

  拎起小得可怜的包包,她跨上驾车座上。

  胥勖把缰绳交给她,露出鼓励的微笑,“别怕,有我在你身边,这些马儿不敢放肆欺生的。”

  把包包放一旁,她的笑羞涩美丽,“栀儿可以认识大哥真好!”

  这么容易就把心交付的丫头,胥勖喜欢她的单纯没有心机,好可爱啊!

  缰绳扬起,娇脆的吆喝驱动了马匹,马车终于辅轿的动了起来。

  ※ ※ ※

  马车一到狐狸庄,天青鳞一声道谢也没有的径自入庄,已经超过就寝时间,没有人知道每天用脑过多的他,此时除了床,已经什么都不认得。

  他笔直的穿过守更人还有门僮,回房去了。

  胥勖见状完全不以为意。

  他家四个主子各有各的毛病,他家爷算是症头最轻的了。

  把马车交给负责的马僮,胥勖拖着伤脚领着栀儿由偏门进去。

  进了门,庭内花木扶疏,长长的青板石上一钵钵都是硕大的牡丹花,宫灯盏盏,照映得每株牡丹摇曳生姿,天香国色。

  栀儿虽然记着要跟上胥勖的脚步,然而爱花是女孩的天性,尤其她想,要是这些花儿能入绣里去该有多好。

  她在心里细细描绘思考,该怎么晕染才能把刚才那朵白牡丹的艳色给肌骨透里的呈现出来。

  她一心专注,差点撞上已由人扶持,停脚的胥勖。

  他指着一间有些陈旧的厢房。“就委屈你在这里住一晚,天晚了,夫人跟老爷都睡了,等明天我禀报夫人,再给你安排容易的差事。”

  “谢谢大哥。”下人房。门匾上写着。

  “别客气,你帮了我大忙呢,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就住竹林的另一头,你喊我一声一定听到。”

  “大哥,要是可以,我想到织坊工作。”虽然都是赚钱啦,但婢女的工作她不热中。

  她的脾气做不来伺候人的工作。

  “我不能做主,不过,我会把你的意思禀报夫人知道的。”

  “谢谢。”栀儿露出快乐的笑容。她已经开始想,在织坊工作,交到一堆同样年龄的朋友的情况。

  胥勖把莲花灯留下来给她,再三叮咛才离开。

  没有任何适应困难,栀儿在狐狸庄睡了一顿舒服至极的觉。

  睡得好,自然起得早,天还没亮,她已经把自己整顿好,等了又等,等不到胥勖或任何一个人。只好自行过竹林、穿花径,拎着小包包来到昨夜经过的庭院。

  “有人吗?”她小声的喊。

  回应她的只有一地的落叶。

  “我不是故意乱走,我是想早点出门找工作,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栀儿一边走路一边说话给自己壮胆,虽说大白天的,却一个人也没有,这里大到不像话,走来走去又是庭又是园,有钱人就是这么奇怪,好像房子不盖这么大就不算有钱,有朝一日她要发了,宁可盖一间大得恰到好处的四合院,剩下的空地可以养鸡、养鸭,水岸种上一整排的野姜花,闲暇时躺在其中看云、看山多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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