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落寞地点了点头,「是的,这客栈的掌柜非常好心,让我用很便宜的价钱租住了好些时日。」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为什么会流落至此?」衫儿心急,连忙问道。
女子微蹙眉,欲语泪先流。「妾身姓何名若柳,江南人氏,嫁入董家半年,一向侍奉婆婆操持家务不敢有误,相公在京城经商,难得相见……」
「原来你已经成亲了。」她有些讶异,接著叹了口气,「真是一点都看不出。可是你既然已经有夫家,为什么会流落到这儿来呢?」
「我……」若柳轻轻啜泣起来,「说来话长。」
「没关系,反正我也睡不著。」
若柳望著桌上一灯如豆,幽幽地道:「妾身与夫婿是青梅竹马,夫妻情深,只是夫婿是商人,娶了我之後还是得继续往京城贩布,聚少离多,家中一向就只有婆婆与我相处,可是婆婆不知何故,总是挑剔妾身的不是,几次三番护骂毒打,妾身都忍了下来,总想著有一日婆婆定能想通,明白妾身的一片孝心,可是……」
「可是什么?」她听得好入神,有些气愤。
若柳眸儿盈盈有泪,急忙用袖子拭去。「可是婆婆半个月前无缘无故大发雷霆,不由分说就将妾身赶了出来,说是从今以後再也不许妾身踏入董家大门。妾身实在没法子,若要回去投靠爹爹,又恐爹爹丢失颜面,以只好流落至此,终日以泪洗面……」
空气渐渐凝重悲哀起来,衫儿听得满脸都是泪水,她吸了吸鼻子,最後还是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
「江姑娘,你真的太可怜了。」她抽抽噎噎,替若柳好伤心。
若柳无声地落泪,难掩感动地握住她的手,「姑娘,谢谢你。事到如今,既然婆婆不要我这个媳妇,我著实愧对夫婿,如今只求能再见夫婿一面,跪地求他原谅妾身无能侍奉婆婆。」
「什么叫跪地求他原谅?这事根本不是你的错,是你婆婆无缘无故不要你侍奉的,你并没有亏欠你夫婿什么呀!」衫儿义愤填膺的说。
「姑娘……」
「听我说,像你这么好的媳妇是打著灯笼都没处寻了,你婆婆挑剔你,不要你,可是你要跟你夫婿说个清楚啊,别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了。」她越说越气愤,「我最气婆媳间若有什么不和,中间夹著的那个男人就躲得不见人影,一个是他的娘,一个是他的妻子,他有责任要摆平的。」
若柳生平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言论,她有些发愣了,「姑娘……」
「你叫我衫儿就好了,我姓花。」衫儿安抚地一笑,认真地望著她道:「那现在呢?你打算只身进京找寻你夫婿吗?」
若柳点点头,又有些怯弱,「只是京城千里迢迢,我又孤身一人,盘缠也不够,再说见了夫婿,妾身实在没脸……」
「你先别吓自己,说不定找到你夫婿,一切事情就好解决了,毕竟对你婆婆来说,那是她的亲生儿呀,只要你夫婿好好的处理,你婆婆说不定慢慢会改变心意的。」衫儿真挚地看著她,「何姑娘,你听过孔雀东南飞的故事吗?」
「孔雀东南飞」是一则悲伤至极的爱情亲情传奇,男女主角彼此深爱,却因为婆婆的万般挑剔与阻拦,不得不分手,只是两夫妻在分别之後,各自伤逝与殉情,悔恨交加的婆婆也因此疯了,终日徘徊在河边乞求儿子与媳妇回来,但却只是万悔难补情天恨了。
若柳深深一震,「孔雀东南飞……」
这是流传坊间已久的一则故事,她怎会没有听闻过呢?
只是被衫儿一提醒,若柳不禁大大一凛。
「老人家生性固执是有的,观念种种不是新婚夫妻能够了解的,可是你们夫妻要因此更加坚定同心,用爱化解老人家的执念。」衫儿严肃地道:「如果因为她一时的好恶就分手了,这只是愚孝,应该要渐渐除去她心中的怨艾,让她了解你们,接受你们,这才是真孝啊。」
若柳的震动更深了,她紧紧地盯著衫儿,失声低呼:「是吗?」
「听我说,我家住在关外,邻居也有一对夫妻遇到和你同样的情形,後来他们为了顺老人家的心意,勉强离缘,各自男婚女嫁,後进门的媳妇并没有比较好,反而日日折腾婆婆,到最後婆婆懊丧得不得了,却已经挽不回局面了,这样的情况是你们所乐见的吗?」
若柳本能地摇摇头,「不……」
衫儿拍拍她的手,「所以说,夫妻既然成了亲就要同心,你们是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深厚,遇到这等难题更要携手共度才对呀,我是个黄毛丫头都知道这个道理了,你们的见识该不会输给我吧?」
「衫儿姑娘,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若柳眸光发亮,却在下一瞬迟疑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衫儿对於自己能够帮人解决难题,正志得意满,闻言不禁一怔。
「我的盘缠已快用尽。」若柳艰难地开口,「再说此去京城长路迢迢……」
衫儿想也未想就一拍胸脯,「这个包在我身上,你就跟著我吧!」
「什么?」若柳惊讶不已。
「我……」她拍完胸脯以後才想到,他们的目的地可不是京城,再说她通身上下的私房钱也不过五六钱银子,全数给了若柳也不够。
「衫儿姑娘,你有困难的话,不要紧的。我们素昧平生,一宿长谈已大大宽慰我心,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你。」
她这么说,衫儿更觉得刺心有愧。
她倏地站了起来,小脸坚定毅然地道:「何姑娘,你等等我,我这就去帮你想法子。」
「衫儿姑娘……」
若柳愕然抬头,却见衫儿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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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什么办法可以想呢?
衫儿在长廊上左摸摸右摸摸,踱过来又踱过去的,终於鼓起勇气蹭到天字第五号房门口。
她笑得很尴尬,忍不住暗骂自己:说得这么有信心,结果还不是要来找公子帮忙?
唉!她既出不起人也出不起钱,偏偏只有这两样才能帮得了何姑娘。
她左思右想,还是不得不来求助於他。
只是三更半夜给他找来这样的麻烦,不知他会怎么想呢?
「说不定他心里会想,这个大饭桶平常吃掉了我多少的东西,耗掉了我多少的银子,现在又搞这种麻烦给我处理……」她畏缩了缩,自问平素在他面前没什么良好形象了,现在又弄来这个……
她抓了抓头发,烦恼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始终下不了决心。
突然,房门咿呀一声开了,她愕然停步,猛然抬头——
素白的长袍外披上绛纱罩衫,高大英挺的浙漾披散著乌黑长发,深邃含趣的眸子正瞅著她笑。
她只觉心跳漏跳了一拍,脑门轰地一声,手脚登时不知该摆在哪里。
双颊红红热热的,她连忙低下头拚命用小手扬,结结巴巴地道:「公、公子,吵、吵到你啦?」
他长臂一伸,迅速将她揽进屋里,轻笑道:「傻丫头,你在房外踩得地都快烧起来了,我怎能不醒?」
「对不起,真的吵到你了。」她忍不住吐吐舌。
「不碍事,只是你为何半夜不睡,独自在房外徘徊?」他邪邪地一笑,故作害羞状,「莫非……你想趁月黑风高的时候下手染指我?」
衫儿这下子脸更是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结巴得更严重了,「我没……这……才不是……想这样……」
「那么你说说,为什么不肯敲门,宁愿在我屋外走来又走去?」他笑咪咪的问道。
「那是因为……」她挠了挠耳朵,有点为难地道:「是因为……」
「嗯?」他索性将她抱坐在膝上,低著头笑吟吟地瞅著她,「因为什么?」
「因为我又要来麻烦你了。」她红著脸勉强开口,「所以觉得很为难,很良心不安。」
「傻瓜,跟我这么见外?」他忍不住屈趄指节轻扣了下她的额头,她忍不住呼疼,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很痛耶。」她双手捂著额头,揉了一揉,嘟嘴道:「人家是说真的。」
「对不起,下次不敢了。」他笑了,心疼地帮忙揉了揉。「好了,你说有什么事要麻烦我?」
说到这个,衫儿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
「没关系,反正我也睡够了。」他凝视著她,微笑道:「你慢慢说。」
她坐在他腿上,小腿腾空晃呀晃,略略思索著该怎么说才会清楚些。
「我们隔壁房间有个可怜的少妇,是给婆婆赶出门的,她现在想要去京城寻她夫婿,可是盘缠快用尽,又是独自一个人,很是不方便。」她仰起头看著他,「她好可怜喔,长得好美好美,偏偏遇到这样的事,我很想帮她,可是我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可以带她进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