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若柳脸色一白,随即轻叹,「实不相瞒,若柳正是蜂哗鳕跃城的人。」
「原来如此,这么巧,我们才刚从那儿出来呢!」衫儿惊讶地道,「真是太有缘了。」
若柳点点头,「我乃是该城城南人氏。」
浙漾微挑剑眉,何姑娘该不会是几个老婆婆口中讨论的,那个被董家阿珠婶赶出来的何姓媳妇吧?
不过这抹心思只是在心头打了个转便罢,无论何姑娘是不是董家媳妇,都与他没有关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尽江湖道义,让他们夫妻早日团圆。
「这样啊,那你要不要吃一点酥饼?」衫儿嘴里含著饼,咿唔不清地问著,殷勤地递过去一块。
若柳轻轻地笑了,摇摇头道:「你吃,我一向吃得少,早上的半碗稀饭已经足够了。」
衫儿嚼著酥饼的动作不禁一顿,大受打击。「你早上只吃半碗稀饭就饱了?」
她点头,困惑地反问:「衫儿姑娘不也是如此吗?」
车里尴尬了一刹那,衫儿哭笑不得,浙漾却是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半碗稀饭只怕还不够塞衫儿的牙缝呢!」他打趣道。
若柳掩唇笑了,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衫儿又是想笑,又是自尊大大受伤。
是啊,她就是食量大,就是每餐没有几桶饭不饱,那又怎么样?她就是没法子学纤纤弱弱的姑娘家,可以吃得比鸽子还少呀。
衫儿悄悄地低下头,眼角隐隐凝聚了一颗晶盈的泪珠。
只是……她也好讨厌好讨厌自己这么能吃,好讨厌好讨厌成为众人的笑柄……
浙漾没有意识到她的异状,还以为她低著头是忙著吃酥饼赌气,忍不住笑著摸摸她的头发,对若柳道:「衫儿的胃口一向很好,所以车上备了这么多的点心就是怕她饿。」
若柳巧笑倩兮,「我好羡慕她,我从小就没法子吃完半碗饭,为此我爹娘还百般威胁气恼,可是我也没法子强迫自己吃下那么多东西。」
他微微一笑,「个人体质不同,半点勉强不得的。」
这话让她觉得像遇到了知音一般。「那是公子才会这么想,我夫家也深深以我食量小为耻,婆婆总觉得吃得多才能干更多的活儿,唉。」
「何姑娘别伤心,相信事情一定会好转的。」
「但愿承公子金口。」若柳浅浅一笑,情不自禁望向抱著饼盒的衫儿,心底蓦地掠过一抹嫉妒。
为什么?为什么食量如此之大,容貌也比不上她的衫儿能够遇到这么好的男儿?
为什么她事事矜持守礼,谈吐饮食都严加节制,却偏偏会有这种遭遇?
她望向衫儿的眸光,突然有一丝异样。
只是衫儿此刻心里也不好受,耳朵听著他们相谈甚欢,她心底的一点点酸楚渐渐泛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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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小市集休憩进午饭。规模小小的市集颇为热闹,多半是临近小村落趁初一、十五,约定到共同的地方交换货物买卖,沿街自然也少不了许多吃的。
爱家班的人到了一个卖牛肉面的摊子前,恰好有四五张桌椅足够容纳,只是众人一坐下来,若柳望了望摊子,突然开口问:「衫儿姑娘,这家摊子的东西看起来很少,你吃得够吗?你的胃口不是很大吗?」
她的话像一记冷箭,咻地一声狠狠插中衫儿的心房。
衫儿张口正要辩解,坐在她身旁的浙漾关切地问:「是啊,这面摊是小本生意,要张罗咱们一大夥人吃的暍的,怕会不够,你要不要再跟隔壁摊子点些别的?」
连你也这样说!
衫儿受伤地望了他一眼,闷闷地道:「不用了,我跟大家吃的一样,都是一碗牛肉面。」
他皱眉,「吃得够吗?」
「够。」她暗暗生起闷气。
既然何姑娘能吃一点点,她们俩的身形差不多,她也可以吃那么一丁点就活得下去的。
「衫儿,别开玩笑,我还是帮你多叫几碗面,要不多买几个夹肉馅饼好不好?」他温言问道。
「不要。」她紧握著筷子,指节都泛白了。
「衫儿?」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不要管我,我真的只要一碗牛肉面。」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爱畅哥道:「老班王,我也要一碗牛肉面。」
爱畅哥以为她在马车里吃太多点心,以至於正餐的胃口小了点,闻言笑嘻嘻地道:「好好好,一碗牛肉面,多给你两碟卤蛋与豆皮好不好?」
她点点头,多两盘小菜应该不要紧吧。
就在众人的面都来了後,只见若柳略略动了几筷子就推开碗,微笑道:「你们慢吃。」
把汤喝得涓滴不剩,小菜也吃得差不多的衫儿闻声一震,她张口结舌地望著若柳,「你……饱了?」
若柳嫣然一笑,别有心思地笑道:「嗯,你慢慢吃,你的胃口好,多吃点也是应该的,我就不同了,怎么样也吃不下那么多。」
衫儿突然打心底升起一股悲哀。
她吃掉的这碗牛肉面只稍稍止了点饥而已,跟何姑娘一比,她的食量实在大到夸张。
随便问个人,人人都会选像何姑娘这种又温柔又美丽,食量又小的,谁喜欢一个个儿小小,长得普通,却食量大如牛的丫头呢?
她的头又垂了下来。
「衫儿,你不舒服吗?」浙漾焦急关切地瞅著她。
是,她很不舒服,而且大大的不舒服。
「没有。」她口是心非道。
她怎么有脸告诉公子,她的担心和伤心?
在心上人面前,她也想要保持一点美好的形象。
若柳看著她,心里闪过一丝良心不安,但她怎么也忍不住那种快意的冲动,脱口又道:「是不是还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面我只动了几口——」
「不!」她的反应有些激烈,吓了若柳一跳。
若柳眼团迅速地红了,无辜地望向众人,怯怜怜地道:「对……对不住,我不该这么冒失的。」
小蛮伯与他们坐同桌,忍不住对衫儿道:「丫头,你也太凶了,人家何姑娘是一片好意,你就算不愿意,也好声好气的说呀。」
「对不起,何姑娘,我不是故意凶你的。」衫儿咽下心头的凄楚,低著头道:「我真的不想吃,谢谢你。」
浙漾望著显然很不对劲的衫儿,有些心慌意乱,「衫儿,有什么事烦心吗?」
「没有。」她摇摇头,「真的没事,我是刚刚点心吃多了,所以一时吃不下,你们就别顾虑我了……我去前头瞧瞧热闹。」
见她站起来,浙漾随即起身,「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想……去解手。」她逼不得已,只好胡乱搪塞个藉口。
「那么……别走远了,这市集上人多,大家走散了不好。」
她点点头,转身小碎步地跑开了。
浙漾痴痴凝视著她淡红色的影于消失在人群中,心下一片乱槽糟。
一定有事。
若柳看著他们之间情丝缠绵牵系的模样,不禁心一酸,莫名地,心头的嫉妒更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假意头晕,「呀……」
浙漾闻声掉转过视线,「怎么了?」
小蛮伯和阿笨姊也关切的看著她,「你哪儿不舒服吗?」
「我……」她偷偷瞥了浙漾一眼,觉得心跳得好慌、好厉害,一股做坏事的自责油然而生,却怎么也敌不过渴望有人关怀的冲动。「我头晕……蒋公子,可否麻烦你搀我至马车上休息呢?」
她好想证明自己还是美丽的,有魅力的,有人关心怜惜的。
浙漾一怔,「这……」
阿笨姊和小蛮伯也一愣。
「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请阿笨姊搀扶你较合宜些。」他歉然一笑,柔声地对阿笨姊央求道:「阿笨姊,可否麻烦你……」
阿笨姊一拍胸膛,咧嘴微笑,「公子,包在我身上。」
若柳眼底闪过一丝强烈的失落,不过她还是沉默了,点点头由著阿笨姊扶她到马车上。
傻瓜,她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她这么做……实在有点坏。
若柳苍白著脸,良心隐隐刺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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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儿跑到离市集有些距离的小溪旁,望著青翠的山和隐隐的炊烟,明明是悠然静谧得像一幅画的美丽夏末景致,她的心里却像已近残秋了。
只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早晨,为何对她的心境摧残如此之大?
说来说去,总归一句,这种种的忐忑不安、自惭、嫉妒、忧伤,统统肇因於她害怕失去浙漾。
「我会失去他……」她小脸苍白,低低呢喃,「我终有一天会失去他的,不只是因为何姑娘,而是……我拿什么资格来留住他呢?」
美丽的若柳的出现,不过是催化了她的恐惧,让她看清楚自己和公子天与地的遥远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