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漾噗哧一笑,「花旦不好?那就麻烦了。」
「可不是吗?这文武场虽说都重要,可花旦更是要出色,不但要嗓子好、身段好,就连抛过来的眼神都得又柔又媚,可讲究的呢!」
「这么说,这城里没有好的花旦罗?」他有一丝丝失望。
唉,千里奔波城城镇镇的寻找,就是要找一个符合爷爷心目中的新鲜花旦;可是他一路寻来,碰到的不是嗓子不济事,就是太过妖艳,还有的一见到他就像苍蝇见著了肉一般,巴巴地黏上身来。
最教他头痛的是他有偏头痛的怪毛病,只要有女子距离他三步之内就会发作,屡试不爽。
偏偏爷爷还要他在六十大寿寿宴上带回新鲜花旦,演一出恶心肉麻至极的「卖油郎独占花魁」,否则从今以後他别想有好日子过。
就算他贵为开蒋门的少门主,却还是斗不过那头老狐狸,也就是开蒋门的老门主,蒋家老爷子。不过起码老爷子说了,只要完成他这个心愿,从以此後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他就自由了,出运了。
不过他有点怀疑,影城里三大家族的老爷子会不会是串通一气,故意想出这个馊主意来恶整他们金马蒋三兄弟的?
可是纵然有千百个不甘愿,为了终生的逍遥著想,他还是硬著头皮去完成爷爷这个奇怪加变态的心愿,这也就是他会流连在大城小镇间的原因了。
唉!究竟几时他才能够完成任务,回到他的轻楼继续过悠哉的生活呢?
就在他放下茶钱,要起身离开时,孙婆婆突然想到什么,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你的心绞疼又发作了吗?」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孙婆婆呸呸呸连三呸,「乱讲,才不是呢,我是突然想到哪里有好看的戏班子,还有好模样的花旦了。」
「谁?在哪里?」浙漾的臀部瞬间又黏回木椅上,眸光热烈的看著她。
「就是才刚到城里没几天的爱家班。」
「爱家班?」赵婆婆皱起老眉,「那不是胡人戏班子吗?能有多好看?」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他们班里的绝活不少,而且出出精采绝伦,无论是耍猴儿变戏法或是唱胡人戏,都好看得不得了呢,尤其他们的当家花旦衫儿姑娘,出落得跟颗红苹果没两样,嗓音、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孙婆婆笑咪咪地道:「我儿子去看过一次表演,回来後赞不绝口,还说下回要带我去开开眼界呢。」
「真有这么行?」几个婆婆交头接耳,有点不相信。
「你们自个儿去瞧瞧就知道了。」孙婆婆对儿子的品味大大有信心,她转头就要跟浙漾保证,「公子,我老婆子敢跟你拍胸脯……咦?」
原本坐在长条椅上的俊美年轻人哪还有影子在?只剩下空荡荡的椅子和阵阵吹过来的清风了。
几个婆婆揉了揉眼睛,愕然的互觎,「这……这莫不是咱们眼花了吧?」
上一刻人还在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大白天的,咱们该不会……都给魇著了吧?」李婆婆打了个冷颤。
赵婆婆呱啦呱啦急叫道:「老王,快看看他给的茶钱是不是变成了纸钱?说不定咱们真是……真是见到……那个啦!」
凉茶烧饼摊的老头子没好气地看著这几个大惊失色的老女人,慢条斯理地收著浙漾留下来的亮晶晶银角子。
「光天化日哪有鬼?照我看那位公子是武林高人,来无影去无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鄙夷地瞥了她们一眼,「真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
婆婆们在放下心後,忍不住不爽起来。
「什么叫我们没见过世面?」她们不约而同杀气腾腾地望向他。
老王翻烤烧饼的动作倏然顿住,只觉得阵阵冷风袭来,脖子不禁一缩。
糟糕,他忘了生存守则第一条:惹熊惹虎,就是别惹到凶婆娘!
第三章
浙漾负著手,俊容微仰地看著戏楼门口的告示——
来来来,新鲜玩意儿往这儿来,胡旋歌舞绝妙登场
看看看,超好戏码子给你好看,泼寒胡戏夜夜上档
「泼寒胡戏?」他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诧的笑意,「没想到在这里竟也有古高昌国的歌舞可看?嗯,有意思。」
浙漾缓缓踱进戏楼里,里头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显然爱家班在此已打出了名号,已有固定的观众群了。
戏楼的店小二一看是位俊尔翩翩的公子进门来,连忙哈腰赶了上来。
「公子这边请,戏才刚刚要开锣呢,您现在来的正是时候,请问要楼上雅座,还是在这儿设个位子?」
「楼上雅座。」他微笑以对,「麻烦给我来一壶上好的清雨香片,两碟素净爽口的零嘴。」
「嗳!上好的清雨香片和素净零嘴,马上来,公子,您这边请。」店小二眼一花,一枚小银角子已经落在掌心,乐得他笑眯了眼。「哎哟,公子打赏得这么重,教小人怎么好意思?」
「今天人多,你也忙坏了。」说完,浙漾浅浅一笑,优雅拾阶而上。
店小二闻言感动到差点痛哭流涕,在这儿当差当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客倌体谅他,说中了他的心情。
就在店小二决定待会到厨房多偷拿一碟上好点心来招待「恩公」的时候,後面掌柜的又鬼叫鬼叫起来,吆喝著要他下去帮忙。
店小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浙漾凑笑道:「公子请这边坐,小的待会就过来伺候。」
浙漾含笑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从这个雅座望过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戏台上的每一处,视野极好,等会就可以好好地看看戏班子和花旦的表现了。
只不过唱胡人戏、跳胡人舞的花旦,对於中原的戏曲熟吗?他可不希望还得花时间教会她「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每一句戏词和身段。
正胡思乱想间,锣声急响,厚重的帘幕缓缓拉开。
所有人都停止了嗑瓜子、交头接耳的动作,不约而同往戏台上望去。
首先是一只穿著胡人衣裳的猴子翻了个跟头出来,配合著叮叮咚咚的小鼓滑稽地跳起舞来。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任谁也没想到竟是只猴崽子率先登场。
小猴子跳完舞,动作灵活地跟台下众人作了个揖,然後一身胡人装束的老人舞了出来,小猴子熟稔地跳上他的肩头。
「各位,我是爱家班的领头班主爱畅哥,非常感谢各位的热情捧场,今晚的节目精采得不得了,有杂耍、有变戏法,还有特别的苏幕遮舞,由我们的当家花旦衫儿领衔演出。」他的光头亮闪闪,在几盏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更显油亮神气。「就请贵客们拭目以待,观赏我们今晚特别为您准备的拿手绝活!」
台下掌声如雷,欢声鼓舞,浙漾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加入鼓掌行列。
虽然规模不大,但是看起来很擅长营造热闹的气氛,只此一手就已经紧紧掐住观众的心,他不禁对爱家班有了一丝期待。
接下来几个身穿胡人戏服的汉子演出高难度的杂耍,有一人加一人加一人的叠罗汉,叠瓷碗、耍飞盘等,看在武林高手的眼中不算什么,可是平常老百姓却是惊叹不已,看得目不转睛。
浙漾笑咪咪地观赏著,很捧场地拍手鼓掌。
最後压轴好戏总算上场,在充满著西域风情的羌笛声中,随之而来的是悠扬的胡琴与箜篌清脆的乐声,一个身穿灿烂胡衫的娇艳身影闪现了出来,众人眼前登时一亮。
身穿胡衫的姑娘腰肢柔软纤细,宛若无骨般地旋转舞动著,小手翩翩然流转,轻拈著点点春风,嫩白如春葱的指尖画出了无数荡漾柔波。
她的脚步曼妙,缓缓轻舞而出,蒙著金蒽面纱的小脸露出了明亮如星的眸子,一含笑、一眨眼、一挑眉,令众人瞬间犹如置身炫目华丽的波斯庆典上,正看著一场动人至极的美人舞艳光。
浙漾缓缓地啜饮著香茶,深邃的眸光微带惊叹地看著戏台上柔情曼舞的人儿。
走过了这么多城镇,第一次看到有大将之风,绝致风情的花旦。
虽然是异国打扮,却紧紧扣住了每个人的视线和心弦,著实不容易,连他也不禁要为之赞叹。
浙漾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老爷子会满意的吧?」这样绝色的表演,就算不是正统的中原花旦,老人家恐怕也会看到目不转睛,无法自拔的吧?
只不过……还没听见她的嗓音,不知道能唱不能唱?
浙漾的笑容犹豫地敛起,深思的神色取代了笑意。
此时在後台——
「等等,等等我啊!」方才表演完毕的阿莫叔叔、月牙大婶、小蛮伯伯,还有阿笨姊急急忙忙冲了过来,还来不及卸妆就叫了起来。
「啊!老班主,你最贼了啦!」
「就是说,都不等等我们,可恶!竟然把最肥美的羊肚片吃光了。」
爱畅哥趴在临时搭起来的餐桌上,手里的长筷子还拚命往滚沸的火锅里头捞,闻言回头露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