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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陌泪水盈眶,「妈……」 她抚著喘息不停的胸口,「你这个逆女……」

  「妈,是我不对,你别生气。」她跟了下来,痛楚地叫道:「求求你别生气,是我不对,是我没听你的话,惹你生气了。」

  「我气?我是难过,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孩子,我真不知道当初生下你做什么?」丁母气得浑身颤抖,乾瘦的手直指著女儿的鼻头,「我明白了,你一定也跟你爸一样,恨我拖累你们对不对?你们心里一定是想,如果不是我,你们父女俩就可以过逍遥日子了。」

  「不是的,妈,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跟爸……」紫陌伸手想碰触母亲,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拍开。「我们都很爱你,真的,我们一点都不觉得被拖累。」

  「你不要再说了,你们父女俩都一样,无情无义、没血没泪。」丁母咬牙切齿,忿忿的说:「每个都把我丢在家里不管我死活,你们有谁想过要陪陪我?没有,你们都是才进来,就迫不及待转身要走,我真有这麽可怕吗?你们当我是毒蛇猛兽吗?」

  「妈,我们没有……」紫陌在眼眶中滚动的泪水终於落了下来,她心痛地道:「妈,我们没有办法在家里陪你是因为……因为……」

  因为母亲每个月庞大的医疗费用。母亲不喜欢去看西医,只爱到昂贵又没参加健保的中医诊所拿药材回来熬煮,一帖药将近千元,有时一个月就吃掉了二三十帖,再加上其他拉拉杂杂的家用,她拚命工作每个月也不过两万五千元,如果不是爸爸出海捕鱼,家里的吃穿用度从哪儿来呢?

  可是这些内情教她怎说得出口?她害怕母亲又会怀疑自己是在嫌弃她拖累家人。

  妈妈,你何时才能想得开呢?生活的担子不算什么,心上的包袱才是沉重到足以压垮人的重担。

  可是这些话紫陌怎麽也说不出口,这些年来,母亲的温柔早被虚弱的身体和怨天尤人的个性给消磨殆尽了。

  现在的母亲敏感易怒,容易猜疑,非常难相处,紫陌不想再增加母亲心底的猜忌了。

  「妈,」她深吸口气,温和道:「我答应你,以後一定会尽量抽出时间陪你,好不好?」

  丁母脸庞闪过一抹宽慰和矛盾的色彩,「哼,谁要你陪?你们根本不想陪在我这个病人身边,我统统都知道!」

  紫陌看著母亲,刹那间有些明白母亲易怒的原因。

  妈妈,你可是感觉孤独?

  她轻轻握住母亲纤细的手,想说些什麽,话语却梗在喉头。

  妈妈,你害怕吗?因何不说出口?为什么要用愤怒情妒来考验我和爸爸?

  她可以理解母亲的心情,却依旧奢望著母亲有一天能够显露出爱与温情来。

  她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总会穿著很美丽的洋装,拿著小红花阳伞,牵著她的小手一同去郊游。

  阳明山上的大花钟,妈妈还曾在那儿拾了一朵落下的花,插在她的鬓角上。

  那时候的妈妈,时髦而温柔,嘴里总爱哼著一首英文歌,旋律深情悦耳,长大之後,她才知道,那首好听的英文歌也有个深情的名字——LoveIsBlue。

  可是在她上高中的那一年,妈妈变了,忙碌的功课压力令她无力察觉母亲因何改变,直到上大学後,昔日温暖的家庭已变得空洞而冷清。

  她不知道发生什麽事,但是当她知道妈妈和爸爸闹到几乎要离婚,而且家里的生活也越发难过,她毅然决然在大学二年级休学,接下沉重的家计担子,一直到现在。

  唉!她无声叹息。

  「我饿了。」丁母意识到女儿的温情,陡地转过头去,冷着声音道。

  母亲不承认也不接受她的孺慕之情,她彷佛害怕碰触到灵魂深处的骨肉亲情,害怕这种感觉会烫伤了自己。

  紫陌温柔地放开她的手,「我马上去做饭。」

  她走进狭窄的厨房,看著那张年纪不小的饭桌,上头摆著的瓶瓶罐罐全是母亲的药,还有一锅中午吃剩了的猪心炖参须汤,表面凝结了一层油膜。

  她不禁想起中午的那段奇遇。那亲切爽朗的杜家人,引人食欲大开的饭菜,温馨有趣的谈话,还有那个像阳光,笑起来雪白牙齿简直可以去拍广告的男孩……

  她眼神温柔了,心里也荡漾著一股暖意。

  这样的生活是她梦想中的家庭,只可惜她、水远只能在窗外看,怎么也进不去。

  紫陌振作一下精神,挽起袖子打开冰箱,在不多的食物中取出了半棵略微乾瘪的大白菜,还有几片鸡肉。

  做个白菜羹,煎几片蒜蓉鸡胸肉,再煮个蛋花汤就好了。

  这个月的薪水还未发下来,她手头上只剩几千块钱,不得不省着些用。

  当锅里的油热了,将白智倒进锅底时,她突然又想念起了杜家嫩嫩的卤鸡翅……

  那种妈妈的味道。

  ☆  ☆  ☆

  杜豫身穿白袍,手戴透明手套,悠然地晃过来。

  助手看着他,手里的拍纸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老板,又一具进来了,是喝农药致死的。」

  杜豫眉头微微一蹙,「因何想不开呢?」

  「不,他是误食农药。」助手摇摇头,「真是悲剧一桩。不过现在的人到底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自杀,这个月已经有好几个喝农药自尽的案子。」

  「世事无常,而且现在的人感情较脆弱,自然动辄想不开。」杜豫微笑,话里不无感慨。「生命无限美好,就算荆棘满布也值得挑战,至少痛痛快快活一辈子,酸甜苦辣都尝过,才不枉人世走一遭了。」

  「如果人人都能够这麽想的话,天下就太平了。」助手笑道。 杜豫微微倾身检视著嘴唇发青、表情痛苦扭曲的男人,在鼻端、舌苔以及各处肌肤检查了会儿,登时知道是何种剧毒致命。

  「有机磷类。」他轻叹一声,「巴拉松。」 这种杀虫剂取得容易,一入腹中立成穿肠毒药,虽不会马上死,但是入喉後会产蕈毒样作用,导致呼吸系统和气管收缩,呼吸道分泌过多,意识不清、横膈肌收缩乏力,呼吸和神经中枢系统衰竭,如果不能及时送医洗胃的话,会非常痛苦地死亡。

  「他的家人希望你早点开出死亡证明书,他们好将尸体转送殡仪馆。」

  他挑眉,「这麽急?」

  「嗯,而且有点奇怪。」助手沉吟。

  杜豫眸光一闪,「嗯?」

  「是啊,家属好像不怎麽伤心,虽然拿条手帕猛拭眼角,可是我总觉得他们没掉什麽眼泪。」

  「你怀疑……」

  助手连忙摆手摇头,「没没没,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罢了。」

  杜豫拿过他手上的拍纸簿,看著上头的详细资料,「廖天福,男性,三十九岁,有轻微智能障碍,是家中长子……未婚。」

  他微微蹙起了双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突然间,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再次详细检查尸体外观,将衣衫揭开,露出肩胛处。

  果然没错!

  「阿均,告诉上头,这具尸体有问题,我要申请解剖验尸。」他阳光般的笑容一敛,肃然地道。

   唤作「阿均」的助手吓了一跳,不过杜豫在法医学这方面是世界闻名的顶尖高手,只要他看出有什麽异样,必定八九不离十,其中藏有玄机。

  「可是老板,他的家属可能不会同意。」死者的家属甚至急急催促他尽快开立死亡证明书,如果不是他极力表明白口己并非杜豫,无权签立死亡诊断证明,恐怕那堆家属早就揪住他的手不放了。

  「不同意?」杜豫锐利的目光落在死者肩胛处,上头赫然有道淡淡的绳痕。「恐怕由不得他们。」

  阿均睁大双眼,惊异地看著那道绳痕,「老板……」

  「他的家属必定是向警方说,因为他有智障,所以不小心喝了杀虫剂,等他们发现时已回天乏术了,是不是?」

  阿均崇拜他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杜豫微撇唇角,眸光无比严肃,「廖天福只有轻微智力障碍,不是白痴,就算白痴也尝得出杀虫剂不好喝,若真是误喝的话,顶多喝一口就立刻甩掉罐子了。而巴拉松虽毒,喝了一口後还是来得及扬声求救的,他起码有半个小时的呼救时间,就算家人不在,他冲出来也来得及惊动左右邻居。资料上来看,廖家住在眷村,邻居屋舍紧密相连,不可能没人发现他的求救。」

  除非他根本没机会求救!

  阿均点点头,「没错。」

  「家属什么时候发现他中毒的?」

  「他们中午回家的时候发现死者陈尸在客厅里,身边还有一罐倾倒的杀虫剂。」阿均同情地望著死者,「他们说早上出门时他还好好的。」

  「可是他身上的尸斑显示死亡时间至少有十几个小时,大约是在昨夜一、两点左右,更详细精准的时间要再相验,但是绝对不可能是今天中午。」杜豫指著尸斑,让阿均俯身仔细看清楚。

  阿均在看到淤凝在肌肤的尸斑後,诧异又出口责地道:「该死,我怎么都没发现?」

  「因为每天的自杀案件太多,如果没有太不合理的情况出现,自然很容易当作是一桩寻常的自杀案件处理。」杜豫取过精良的小仪器,撬开死者的唇齿观察,「快去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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