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再努力个十几二十年,妳还是难望兰秀小姐之项背。」他否决掉她,就像这样更能肯定兰秀的珍贵和引人怜惜处。
就像诗书温文终究是可以战胜粗鲁不文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希望她明白这个道理。
不要再对他牵丝攀藤,让他好好清静清静,专心去处理成亲的燃眉之急。
人听不懂难望其项背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听得出他话里明显的比较,心头不禁一酸,语气也急了,说话难免大声了起来。
「我干嘛要去看兰秀小姐的脖子和背啊?我在努力了,说不定十几二十年后我就可以变成一个配得上你的姑娘了,你总要给我机会和时间哪!」
她的语气里有着惊怒和惶恐,深怕他不给她机会,在她还未努力成功前就放弃了她。
「我说过了,我要的是兰秀那样的女子,不是妳,妳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的。尤其做学问讲求品行毅力和灵智,妳不是这块料,何必自苦苦人呢?」他也火大起来。
为什么她做任何事都要跟他牵扯上干系?他从来不要她这样!
「可是我在努力呀,我知道我还不够好,你每天出去的时候,我都会来你家学写字、学看书,诸葛爷爷也说我有进步,你总要给我时间——」
「妳说什么?」他心头火起,隐私被人强行介入,这点让他心底充满了厌恶。「这是我杉府,妳有何资格这么做?」
「我……」人一惊,害怕也心虚地倒退两步。
「诸葛管家跟妳串通好了?难怪我觉得最近总是有影子在我附近晃过来晃过去,我还心疑是否自已过虑了,没想到原来就是妳!」他怒不可遏。
他就算生气的时候,也是英气飞扬、充满了迷人的书卷味。
人虽然害怕,但更多的是着迷,他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个有血有肉、会说会笑、会哭会怒的大男人了。
惨了,她真的病得不轻,给骂成这样还觉得神魂颠倒。
骈人呀人,妳还真是嗜好「非人」哪。
「对不起。」事到如今,她只好诚心道歉。
杉辛闻暴跳如雷 这是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 气恼不休,「妳……妳……」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他已经给她的冥顽不灵、粗鲁不文给气到头痛、心痛、胸痛、连四肢肌肉都痛了。
「公子,诸葛爷爷说有教无类——」
「那句话是孔子说的!」他咆哮的打断她的话。
她缩了缩脖子,「噢,好,那就当作是孔子说的好了,总之——」
「什么叫『就当作』?」他气到胃痛。「明明就是孔夫子说的。」
她竟然敢质疑他?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孔子吗?怎么又变成孔夫子了?到底是孔子说的还是孔夫子说的?他们俩有关系吗?都是姓孔,你想他们会不会是兄弟?还是父子?啊,那会搞混也是在所难免的——」
「袁、、人!」他咬牙切齿地叫她。
她一惊,立正站好,「是。」
「我数到三,妳马上消失在我面前,否则……」他努力学世从军深沉严厉的眼神瞪着她。
「否则怎样?」她偏偏还有胆子追问。
「否则妳这辈子都别想再进我家门!」他终于失控地吼了出来。
哎呀,那怎么行?进他家的门可是她毕生的愿望耶,而且是唯一的目标,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白目就鸡飞蛋打一场空?
「遵命!」她跑得飞快,辫子一甩,差点打中他的脸。
杉辛闻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小小身影,怒气微消,心底不知怎地又有点记挂她一个姑娘家走在大街上不知会不会太危险了点?
「我在想什么呀我?」他气愤地敲了敲脑袋,摇摇头,像是跟谁赌气地重重坐在太师椅上。
臀部压到某团软软的物事,他立刻跳了起来,低头搜寻着椅上的异物。
由于太师椅很大,他方才看书的时候有一丝漫不经心,没有注意到夹在椅背和椅面间的物事。
那是一串像璎珞般七彩喜红的东西……他拾起端详,是三只小巧朴拙的手工小布猴子,姿态淘气可爱地串在长串铃铛间。
铃铛在他翻看之际发出叮叮铃铃的声响。
这不是挂在她背袋上的八宝玲珑串吗?
他忍不住细细端看这缝绣得可爱的小布猴子,三只姿态迥异的小猴子或调皮或正经或英武,串连出三种不同的风情。
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这三只猴子让他联想到他们三个肖猴的公侯将相
原来她今晚来找的就是这个?!
「我……是不是对她太凶了?」他不禁有一丝怔忡。
* * *
黄府
兰秀坐在妆台前,由着梳头丫鬟帮她梳绾着流行的发髻。
在堆起的扭花似的凤髻上,丫鬟巧手地用一根紫玉钗别住,再取过金花钿、黄宝石簪子、翠玉金步摇 在凤髻上别别弄弄的,好一副珠环翠绕的雍容华贵样映现在铜镜里。
「小姐真美。」丫鬟不禁赞叹道。
兰秀的脸红了起来,「说什么呢,要是给人听见了多羞。」
「这是实话,小姐就不用客气了。我看小姐这容貌可说是天下无双,恐怕连红袍大将军家那个号称云南第一美人的夫人都比不上呢。」
「小朵,胡诌什么?」兰秀轻悴道。
「我没有胡诌,小姐,我瞧相爷天天都上咱们家,想是小姐与他的好事近了。」小朵笑道:「老爷一定会乐疯了,这未来姑爷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宰相,传出去有多么荣耀风光哪。」
兰秀眸光如梦似幻,「人家相爷怎么会看上我呢?妳别瞎诌这些,传出去可要叫人笑话了。」
「小姐,难道妳不喜欢相爷吗?」
「我……」她含羞带媚地瞥了小朵一眼,
「不跟妳说了,没个正经。」看着小姐满面春风的娇羞样,任谁也看得出喜事不远了。小朵笑得好开心,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第七章
隔天人没有来。
杉辛闻下朝回到府里后,就在书房里忙着公事,起先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可是隔了一天,她还是没有来,没见着她的身影在周遭晃来晃去,没听见她的笑语在身边响起,他猛然惊觉——
她两天没来了。
像是生命中少了什么一样,他只觉胸口有些空荡荡的。
杉辛闻放下手上的公文,双眉紧蹙,「几时这么听话?难不成我叫她消失,她就真的永远消失在我面前了?」
一想起这个可能性,他只觉心窝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般,又沉又痛。
「不会的。」他想要说服自己,「她几时那么乖过?」
以她胆大莽撞的个性,除非是出了什么事才有可能阻止她……他胸口蓦地一紧,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掐住他的心,紧缩了他的呼吸。
他倏地站起来,几乎打翻桌上的笔砚。
「来人,备马!」他扬声唤道。
「是。」
他要去找她,去她家,确定她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
就在他急急跨出书房门槛的那一那,他蓦地想到一件事
天,他不知道人住在哪里。
他俩结识了那么久,他从未主动探问过她家住哪儿,她家中还有哪些人,还有她家中的一切……向来是人自动上门来,带着灿烂的笑容和快活的清脆声音。
他颓然地支着门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老天。」
一定……一定会有人知道她住哪儿的,她几乎日日到相府报到,里里外外的仆佣丫鬟也混熟不少,一定会有人知道她的住处。
他脑中灵光一闪
「诸葛管家!」
***
古朴苍劲的老宅,从外头依稀可见曾经有过的荣华鼎盛,但是在岁月的流逝和未经整修的斑驳中,宽阔的老宅就像是一名曾经脏丽雍容过的老妇,风韵微存而沧桑满面。
杉辛闻缓缓下马,静静地伫立在挂着「大方镖局」牌匾的大门前。
她……可在里头?
他想敲门,可手才刚举起又不由自主地却步了。
他没有忘记上次见面的时候,他暴躁易怒得像头失了控制的老虎,张牙舞爪地对着她咆哮发泄。
思及此,杉辛闻不禁有些愧疚。
「我竟是那样不讲理的鲁男子……」他心底有说不出的悔意和自责。
她何其无辜?他却屡次对她不客气,言谈举止中透露着数不尽的轻蔑和厌烦。
他回想着自己过去的可恶行径,不禁冷汗涔涔了。
在他对她做了这么多不可原谅的事后,他怀疑她还会想再见到他,她会开门吗?会原谅他吗?
杉辛闻站在大门前,觉得十二年前在金銮殿上殿试时,都未曾这么紧张失措过。
他的手心隐隐渗出冷汗,冰凉得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可是唯恐她出事的焦虑心情再度凌驾于理智与害怕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提起勇气拍了拍大门。
岑静……岑静:
或许只有片刻的时间,但他感觉上却像是已过了千百年。终于,门咿呀地一声被打开。
「是谁?」露出的是人那张清新可人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