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掌抚上胸前,那里有块蝶形佩饰,他颈上也有,是一对的,质地温润如水,色泽清透莹白,毫无杂色,他买下了它,当场为她戴上。
「那不是陆家少夫人?哪儿强势啦?瞧那分明是娇滴滴的小女人。」
「是啊,人家夫妻可浓情蜜意了,还一道逛市集呢,那造谣的人真缺德……」
街坊耳语,她隐约捕捉了几句,他一向细心,不可能没发现的。
悄悄审视他,他却像没什么反应,一径儿关怀她累不累?渴不渴?喜欢什么……
夜深人静后的现下,她一一细想,一一回味,似乎懂了什么──
问他为何而来,他总笑而不语。
只为了陪她逛街?或者──
他今天,是刻意来找她的吧!刻意做那些事,刻意辟清不利于她的谣言,刻意教所有人明白,她是他的妻,共偕白首的妻。
他连她的心,都护着了。
这男人啊,温柔得教她连心都痛了,要她豁了命爱他都甘愿。
温暖双臂由身后环上了她,掌心迭上她平坦的小腹。「还不睡?」
她没回头,小手覆上他,静静品味相依的宁馨。
「君遥。」她低低轻唤。
「嗯?」将脸埋在如云青丝里,轻嗅那淡淡的发香,沈醉闭眼。
「我好高兴,我嫁了你。」无法开口说爱,别扭了半天,吐出最极致的情意表达。
他懂。他的芽儿啊,这些年来,武装惯了,男人堆里比手腕、较心机,早已学会层层掩抑心思,久了,连情绪都忘了要怎么表达,才会在愈在乎的人面前,愈是生硬无措。
「我,让妳觉得幸福吗?」终此一生,他只想朝这目标努力。
「幸福。」一直都是幸福的,能嫁他,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不论是九年前,还是九年后。
「那很好。」他多怕辜负了他的丫头,那个待他情深意重的丫头。
这辈子,他都不打算道破。她不说爱,却比谁都爱他,那样深刻纠缠的缘分、那样重的恩义,说与不说,已不是最重要的。
*
自从那日之后,凡陆家名下产业,时时可见那位传说中深居简出、神秘得不得了的陆家少主,久了,伙计们对他也不陌生,理所当然地会向他报告铺子里的情况,一件又一件,经手的事愈来愈多,陆家的主事者,已不再是孟心芽。
当孟心芽发现,那些本以为由福伯经手的帐目,竟全是他时,有一瞬间,心头是慌乱的。
一直认为,这是她最大的存在价值,当年公公训练她也是为此,如果连这都不被需要时,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定位自己的存在。
她怕……她会是多余的。
他对她那么好,她怕,自己没有那个价值,让他对她好……
福伯招认时,陆君遥也在场,那时,她好沉默,久久不发一语。
「芽儿,妳生气了吗?」
她不语。
「我知道我不该隐瞒妳,只是当时,我还不是很清楚妳在想什么,看妳撑得那么累,我只是想……做点什么。后来,我懂妳是担心我,但我现在身体真的好很多了,没有什么扛不起的,俗话说,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不管什么事,我们应该一起分担的,不是吗?难道妳要我装死逃避责任?那不是男人的作为。」
她还是不说话。
陆君遥有些不安,这回,他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的解释,必然不是她要的,但──她究竟要听什么呢?为何表情那样恍惚、空洞?
「芽儿,妳说说话,别吓我!就算要生气,也出声骂我几句啊!」
孟心芽拉回视线。他蹲在她身前,脸上写满忧心。
骂他?不,她没有生气,她只是害怕,怕自己没有让他喜爱的理由与条件。
这,怎么能说?又该如何说?
「你──」朱唇微启,发出声音。
「嗯?」他松了口气,欣喜等待着。
「若不持家,你要我做什么?」还有什么,是他在乎,而她可以为他做的?
「傻瓜,妳是我的妻啊,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还是我的妻……」见她似乎没能理解,得不到确切答案永远会搁在心里头困惑,于是改口道:「嗯,这样吧,我需要一个能陪我白头到老的女人,寂寞时陪着我,天冷时可以抱着取暖,还要为我生很多很多的娃儿,让童稚笑语填满这座过大的宅院,这才是我最在意的,芽儿,做得到吗?」
只是……如此吗?
她吁了口气,稍稍安下惶然飘荡的心。
「嗯。」这个,她做得到。
陆君遥明白,他的妻子不是寻常女子,她有经商天赋,于是也不打算将她关在家里挑针刺绣,那太委屈她。真要叫她绣花,怕是会连自个儿的手指头也一道缝进去。
他放手让她去做她想做的,铺子里的事务,两人总是一块儿讨论,一块儿打理。
这一天,茶楼里发生些事端,他出面去处理,而她则是待在米庄里,发落买卖事宜。
陆家的产业,大多以饮、食为主,本有意朝补身食材方面发展,但侯少豪一事,陆君遥似乎不大愉快,她便打消了念头。再大的利润,都不比丈夫开怀重要。
晌午过后,茶楼的冲突平息,米庄里刚好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少夫人昏倒了!
他顾不得多想,立刻直奔回府。
大夫已然来过,此刻她正安睡在床上。陆君遥放轻脚步,宽衣上床,将她搂进怀中。孟心芽微微一动,撑开眼皮。
「吵醒妳了?」指掌心疼地抚上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大夫怎么说?」
「没。最近有些忙,轻微中暑罢了。」她敛眸,盯着锦被上绣的鸳鸯图,掩去心思。
「妳呀,傻瓜一个!网罗了南北珍贵食材、药膳方子,怎么就没想到要替自己补一补?自个儿身子那么虚,还净顾着我。」明天,得吩咐厨子改熬些适合她食用的汤品膳食了。
「君遥……」
「嗯?」等了许久,却不见她出声,奇怪地低头,发现她紧绞着五指,抓绉了他中衣下襬,那是她心绪紊乱的象征。
她,在不安?
「芽儿?」
「不,没事。君遥,我困了。」
「嗯,睡吧!」掌心轻抚过发丝,她偎靠着他,手臂横过他腰际,牢牢地环抱着。
芽儿,愈来愈像孩子了呢!习惯了栖靠在他怀中入眠,他一抽身,便会立刻惊醒,再也无法适应没在他怀抱入眠,那无言的深沈依恋啊……
他浅浅叹息。今生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
第8章(2)
芽儿真的有心事。很快地,陆君遥便发现了这点。
近来,她总是一个人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问她,她也总笑说没什么。
是他瞒着她涉足家中产业的事,她还介怀着吗?似乎从那天起,她就有些不对劲了,似乎有些什么梗在心头,无法舒心地展露笑颜。
再然后,这样的情况益发明显。有时,她会望着他失神,更怪的是,以往,她对他的碰触向来没什么招架能力,往往一个吻,就能令她失魂忘我;如今,对于他夜里的求欢,却总是半推半就。
他知道,她并没有全心投入,甚至觉得──她只是在勉强自己接受。
勉强。
是的,他真的有勉强的感觉。
芽儿,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不爱他碰触她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床榻间他暗示地抚触,衣衫半褪,顺着雪肩撩吮而下,一面留意她的反应,在他掬吮住雪嫩酥胸时,听见了她诱人的娇吟。
她的身体是动情的,他感觉得出来,可是眼神却像在挣扎什么,没有陷入情欲中该有的迷蒙。
抗拒的,是心,不是身体。
得到想要的答案,陆君遥抽手。
「芽儿,妳若不喜欢我碰妳,可以直说。」就算身分是夫妻,他也不会强行求欢。
身子顿失依靠,孟心芽有一瞬间的茫然,硬生生由醉人欢愉中拉回现实。
「我……」没有,她没有啊!想辩解,却无从说起,满心委屈。
陆君遥无奈,他已经不懂她想表达什么了。「芽儿,妳究竟想不想要?」就怕她不明白,这事该两情欢悦,而不是强自忍抑,她若不想,他立刻收手,绝不会勉强她。
她说不出口,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面对她无言的凝视,陆君遥点点头。「我明白了。睡吧,明儿个还有事要忙。」
她无法解释,背身死咬着锦被,泪水无声地流,不敢泄出丝毫泣声。
一阵静默过后──
黑暗中伸来臂膀,将她带入怀中,低低叹息。「我怎会忘了,妳现在的个性是决计说不出口的,我问想不想要,教妳怎么回答?」
他……不是睡了吗?
对上她写满委屈的泪眼,他柔柔吮去泪水。「对不起,让妳哭了。」
她摇头,再摇头。不是他的错,真的不是,是她不好……
「让我换个方式问吧,我想要妳,芽儿,妳愿不愿意呢?没有一丝勉强,不因为我们是夫妻,只单单问妳的心,愿不愿意接受我?」
孟心芽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坚定点头。她愿意的,只要他还肯要她,她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