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哗众取宠的闹剧,博得满堂彩,笑声震天响,客人们乐翻了。这便是百姓们暗地里的娱乐活动。
阮罂捧著碗的那只手,颤抖。握著筷的右手,也颤抖。甚至,连嘴都震惊地颤抖,最最颤抖的,是心。真的吗?长公主这麽爱慕她师父?
大家都在笑,只有阮罂不笑。大家欢喜的表情,快乐的笑声都让她厌烦。於是她对後边人说
「高飞扬,回去了。」
「再一会儿嘛。」
「现在。」
「接下来不是还有舞伶要上场吗?」
「不想看。」
「拜托,再一会儿就好。」
阮罂抓了杯子,回身砸。「你们要抱到什麽时候?!」叩、杯子砸中高飞扬的额头。
「唉哟!」咚、杯子从高飞扬的额头反弹出去,击中王壮虎的鼻子。
「唉呀!」
好个一石二鸟的绝技!将抱著的高飞扬跟王壮虎打开了。
三人离开茶馆,快到高府时,王壮虎跟高飞扬照例钻进旁的小巷,两人卿卿我我,依依不舍道别。照例,阮罂是双手抱胸,一脸不爽地站在巷前把风。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又发病了,当後面传来那些噁心巴拉、缠绵悱恻的情话,她那种想揍人的冲动又发作了。
高飞扬说:「壮壮,过几天我再约你出来喔。」
王壮虎说:「又是过几天?你变了。自从娶了阮罂,我觉得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你们够了没?」阮罂插嘴。
「壮壮,你是知道我的,我心里除了你,没有她。」
「是吗?你敢发誓吗?」
「你们好了没?」阮罂插嘴。
「喔,我发誓,如果我心里还有别人,我出去被马车——」
王壮虎捂住高飞扬的嘴。「不,不,我相信你就是了,不要发这麽毒的誓,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你受委屈。」
「我想吐了……」阮罂插嘴。
「喔壮壮,每次跟你欢聚为什麽时间都过得特别快?」
「喔扬,是吗?原来不是只有我有这种感觉——」
「喔壮壮,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我们的感觉为什麽都一样?」
「是啊,扬——我们这麽有默契啊,感觉都一样。」
「我、让、你、们、一次彻底感觉个够!」
轰一声,阮罂劈出掌风,在他们还没明白过来前,就被震得掉跌在地。
「痛!」
「好痛!」
阮罂颅著他们。「都感到痛吗?好、果然心心相印,感同身受。」
高飞扬看著阮罂,像看著怪物。「你变了,你以前虽然怪怪的,但不会这麽残暴。
王壮虎也说:「是啊,阮罂,你竟然打我们?你以前不会这麽容易生气啊,你现在的脸,看起来好狰狞。」
唉,都说她病了嘛。
回到高府,问候过两位高堂,阮罂到花苑,喂「苍」吃生肉。从司徒剑沧考取状元後,苍就时常徘徊在高府,不离开。
阮罂对著苍喃喃自语:「我变了吗?」很不想再这样下去,一点都不像自己,动不动就失控生气。「你是不是也被他遗弃了?他不需要你了,他现在有长公主了,可怜的家伙……」
摸摸苍的羽毛,阮罂说:「多吃点,不要再去想那个无情的主子,将来我去西域,我带著你。」
嫁为人妇後,行动受到拘束,很难再像以往那样去找师父,更何况师父现在是什麽身分?也不是她想见就见得到。
阮罂想著——师父会爱上长公主吗?长公主何等尊贵?如果她喜欢师父,师父怎麽能拒绝?长公主漂亮吗?这样患得患失,感觉迷失,为什麽?
*
就这麽地,日子过去。
为了顾全母亲的面子,阮罂在高家表演好媳妇,平日听公婆话,偶尔出席亲友聚会,安排府内大小事宜,唯一的娱乐,就是私下调教胖徒儿勤儿武功,或陪高飞扬去跟王壮虎约会,当他们的挡箭牌。还有个更大的娱乐活动,就是每晚睡前,想像一下梦想实现的日子,她在西域冒险,看著跟这里完全不同的风景,想像爷爷生前跟她说的那些西域的人事物。
然而更常想像到的,竟是师父的身影。常在梦中徘徊不去,每当晨起,勤儿帮她束发时,那扒梳的动作,便教阮罂想到,师父也曾经这麽温柔的扒梳过她的发。
她很想他。但听说状元郎深居简出,独来独往,要碰上面,不容易。听说他在皇宫里过好日子,每日进朝,入太子府,陪在太子左右,享受著长公主的爱慕。
如此,流年暗换。转眼,三年过去。
经过这三年,很多事改变了。阮罂这招时间换取空间,果然,挣得了转机。变化最大的,就是高府跟阮府两家的关系,高夫人跟阮夫人的情谊,急转直下,濒临破裂边缘。
因为,阮罂一直没为高家生出娃儿。
不生娃儿就算了,当高夫人打算替儿子纳妾时,阮罂持反对意见,不管高夫人怎麽说,她就是不同意。这回,阮夫人支持她,毕竟是受过丈夫纳妾的痛苦,阮夫人护女心切,不希望女儿步上後尘.
於是高夫人从喜欢阮罂这个媳妇,态度丕变,变冷漠,变挑剔,处处与阮罂作对,婆媳关系降至冰点,连带的,阮夫人也跟高夫人常有争执。阮夫人希望高夫人不要给女儿太大的压力,再等几年。高夫人却急著抱孙,跟高大爷两夫妻越来越没耐性。
终於,这天到了,高飞扬跟爹娘说:「我要休妻……」
话是高飞扬说的,但背後,推波助澜逼他来讲的,是阮罂。这也是他们当初的协议,将来,要高飞扬以不能生子的名义休了她。
高夫人听完骇住了,休妻?这是她性情软弱的儿子会说的话?
高大爷呆住,休妻?太伤人了吧?这是向来善良到连蚊子都不敢打的儿子会讲的话吗?
高夫人拍案站起,正气凛然。「不行!虽然阮罂嫁进来三年,都生不出孩子,但我们高家是这麽势利的人吗?就因为她生不出小孩就休了人家?」
「没错。」高大爷也拍桌站起,铿锵有力道:「我们高家的行事风格最注重的就是厚道两字,我们不能对阮罂做出这麽残酷的事!只要她愿意让你纳妾,我们不怪她生不出小孩,不会提休妻这事,我跟你娘连想都没想过……」
「但是——」高夫人问儿子:「她愿意让你纳妾了吗?」
明知故问喔,高飞扬说:「不愿意。」
高大爷立刻道:「唉,不愿出息,那我们也没别的办法啊!难怪咱儿子要休妻,她生不出来还不让咱儿子找别人生,这说不通嘛。我们对她有情有义,可她呢?只想到她自己。」
「是啊,枉费我一直把她当自己女儿看待,结果呢?都不为我想想,高家的香火,难道要眼睁睁让她断了?」高夫人叹口气,勉为其难地说:「我们高家总不能绝後吧?」
高飞扬不吭声,他不过讲了一句「我要休妻」,没想到他父母叽哩呱啦讲一长串,好像在帮他这个休妻的提议找注解,做修润,让它行之有理,师出有名。而且,他越看越觉得他父母怎麽好像在自说自话,自己表演?
高大爷绕了一大圈,才很不甘愿地说:「看样子,只好休了她,唉!」
高夫人扭捏作态半天,这会儿忽然岔题:「其实王大人跟我提很多次了,他家闺女对飞扬很有意思呢,」
嘎?高飞扬瞠目结舌,是讨论休妻欸?怎麽为他找起第二春?
高大爷顺水推舟,自自然然地参与妻子的提议。「那你看他家闺女,身体怎么样?健康吗?一定要会生的,不能再来个用阮罂一样的……」
「阮罂是我卜卦问列祖列宗的,没想到卜的不准。这次—我要相信自己的眼光,王大人的闺女,虽然长得不好看,一直没有嫁出去,但她臀围大,胸部也大,一看就知道很会生、很有母爱,不像阮罂瘦不拉几的,这个顶好的、顶好的……」
高夫人讲得眉开眼笑,听得高飞扬心惊肉跳。唉呀,敢情爹娘私下己运作了好一段时间,那刚刚干麽惺惺作态啊?
高飞扬很惶恐,回头跟阮罂报告爹娘的话。「他们都同意了,但是……」
「但是什麽?」
高飞扬忽然激动地握住阮罂双手。「其实,我们这三年处得不错,你可不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不想休妻,你走了我娘又会安排别人,那就糟了!我跟壮虎的未来会更坎坷啊,所以我不休妻了,我要你继续当我的妻,啊!」
没想到阮罂出手揍他,敲了他脑袋。
「你冷静,你清醒清醒,我等这天等得不耐烦了,你胆敢不休,违反我们的协议,你试试,我杀了你。」再耗下去她要疯啦!
「休妻对女人来说是很大的侮辱,你以後怎麽办?要被很多人耻笑的。」
「你担心的是自己吧?没了我当挡箭牌,将来娶另一个媳妇,看你怎麽办?」
「你说我该怎麽办?」高飞扬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