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戈壁沙漠到这个时候,一行人已在沙漠中旅行大半日了,他们全身里著笨重大袍,只露出眼睛。
这一路,司徒剑沧眉揪紧,神情冷俊,因为很生气。为了来戈壁沙漠,他跟阮罂乘骆驼,经历过沙尘暴、热情的大旱地,还住过蒙古包,吃各种来路不明、滋味诡异的胡人食物。他爱乾净,这对他来说是酷刑,但每每看见阮罂惊奇的模样,一肚子火气就发不出来。唉,暗叫苦,干麽喜欢这怪丫头?老天故意的吧?教他遇上这个冤家。
前日当他们遇上沙尘暴时,躲在岩石後,风沙漫天盖地扑过来,眼睛睁不开,呼吸好困难。他双手一抱,将阮罂护进怀中。风沙过後,他成了可笑的「聚沙人」,她呢?她不怕,还兴奋叫好。
「太壮观、太刺激了!原来这就是沙尘暴!」
可怜司徒剑沧呸掉嘴里的沙子,只好苦笑。
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没好景致,偶尔远眺,天地连接处,会有汪洋或沼泽,隐约可见岛屿林木起伏错落。
第10章(2)
胡人萨巴说:「那是常见的大漠蜃景。」
「原来全是幻觉。」司徒剑沧觉得扫兴,看多了黄沙枯树巨石,千篇一律的大漠风景,真无聊。
阮罂呢?阮罂眼睛发亮,又在兴奋了。
「多神奇!」她瞧得津津有味。「虽然是幻觉,但是美啊!」
美?乘在骆驼上,他睐向怀中的阮罂,露在头罩外,她两只眼,因为高兴亮著呢!他苦笑再苦笑,不理解这些假风景有什麽好看的?但她高兴,他也不想说什麽扫兴话。
死门关前走一回,他领悟到,只要和心爱的人相处,两人都活得好好,还有什麽好去计较?
脏就脏吧,无聊就无聊吧,她高兴最重要,只要阮罂笑亮了眼睛,他什麽苦都烟消云散了。
*
终於来到怪树林,这儿怪树「尸横遍野」,枯枝朽木一片,置身其中,恐怖、森然。
「随手拾一块朽木,可能就有两千年历史吧!」萨巴说。
「捡一块给我母亲,千年枯木,这好。」阮罂兴致勃勃跳下骆驼,挑选枯木。
好什麽?司徒剑沧一脸无聊地等阮罂捡枯木。唉,好吧,她高兴就好。他越来越没脾气了……
将骆驼系在其中一株怪树,三人往林深处走。
「死亡之虫在哪?」阮罂迫不及待要看。
萨巴左顾右盼,紧张兮兮。「你们注意了,好好瞧著,小心著,死亡之虫,随时会出现!而且就在你们最不经意、最放松戒备的时候,在你们分心……啊、出现了啊,就在那里那里——」萨巴尖叫,指著前面土地。
阮罂跟司徒剑沧跑过去,看著死亡之虫。萨巴惊恐的大叫著,咻地逃到一旁怪树後。
为了将死亡之虫看得更清楚,阮罂跟司徒剑沧蹲在地上研究。
「这就是死亡之虫?」司徒剑沧面无表情地看著。
「就是这一只虫?」阮罂表情严肃。
司徒剑沧分析:「跟你听说的一样吗?」
「死亡之虫通体红色。」阮罂比对资料。
「它是通体红色。还有呢?」
「比肠虫大。」
「它是比肠虫大。还有呢?」司徒剑沧确认虫的身分。
阮罂陈述爷爷的描述:「身上有暗斑,尾部呈穗状,头部面目模糊,会喷致命毒液,还会从眼睛射出光,杀死猎物……」
司徒剑沧不疾不徐对照道:「唔,确实有暗斑,嗯,确实面目模糊,但不知道这虫子要怎麽喷出致命毒液,如何从眼睛射出光杀死猎物。」
「我也正在想……」阮罂托著腮帮子道。
「你们还不快逃?已经看见了,可以逃了,别靠那麽近,危险啊——」萨巴吼他们。
危险?
阮罂跟司徒剑沧,回望向躲树後的萨巴。
阮罂面色一凛,生气了。「萨巴,你来乱的吧?这是死亡之虫?不要蒙我啊!」
司徒剑沧一直维持严肃表情,但微微抽搐的嘴角,泄漏很想笑的冲动。
他能不笑吗?这地上,细细长,动也不动,长得像蚯蚓的虫,就是阮罂自小到大,朝思暮想,忍辱负重,无所不用其极想见的死亡之虫?这麽小只,当然五官模糊,看不清楚五官嘛!
萨巴吼:「我没骗你们啊,它就是啊——」尾音还颤抖。
司徒剑沧索性坐下,微笑著,取出扇,扇著风,兴味盎然地看他们吵架。反正虫子找到,任务达成,接下来的日子可以不用东奔西找,好好找个地方住下。到这时候,他才真真正正地高兴了。
阮罂骂萨巴:「不可能,」
「真的、是真的啊,姑娘。」
「这麽小一只叫死亡之虫?!」
「它很厉害的。」萨巴一脸无辜。
「我轻轻一捏就可以捏死它,我吹一口气它可能就飞走了,这叫死亡之虫?你蒙我。」
「我没骗你啦!」
「我要没收你的赏金,你不老实,我爷爷说的不是这样……」
「是这样,只是它看起来比你爷爷形容的温驯。」司徒剑沧忍不住纠正阮罂。
阮罂大受打击。「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啊!」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可怜的阮罂,直到这时才尝到梦想破灭的滋味。她不接受,她很失望,她……
「啊——」萨巴忽然大叫,转身就跑。
「你装傻啊?还跑?骗子,给我站住!」阮罂起身追,司徒剑沧拉住她手。
「阮罂,你看看後面。」
阮罂转头,瞠目。
怎麽了?怎麽回事?刚刚那条虫子怎麽忽然变成人般高的大肥虫,上半身高昂,对他们吐信。天啊,爷爷没说死亡之虫会瞬间变大啊!
死亡之虫发出诡异的毗声,忽喷出一口青色毒液。
「小心!」司徒剑沧眼明手快,一把拽住阮罂,脚往地上一点,人就往旁飞掠。
方才他们在的位置,立刻融出个大窟窿。
死亡之虫又叫一声,眼睛射出银光,击毙骆驼。
「啊,是死亡之虫、是死亡之虫、是死亡之虫——」阮罂怪叫。
司徒剑沧拽住阮罂,将她拎起,纵身飞掠过树林。
抓死亡之虫?别开玩笑了,他还想跟阮罂多活几年。死亡之虫在怪树林嚣张地吼叫,像跟瞧不起它的阮罂呛声。一会儿,两条人影,奔出林子,速速逃离。
是夜,气温骤降,满天星斗,一轮明月浮在半空。
「好了吧?还没回过神?」司徒剑沧问。他正挑著火焰堆里的石头,眼睛往後瞄著那坐在蒙古包前颤抖的阮罂,她裹著毯,因寒冷而发抖,不过更教她颤抖的是死亡之虫的狰狞。
「真……真……真的……有……恐怖……」抖得话都讲不清了。
回过头,他笑了,望著火光。「没看见时,一天到晚梦想著看。看到时,却吓成这样。」
将火熄灭,拿厚毯,把石头裹住,起身,将热毯拎进蒙古包,铺在羊毛垫下,这就成了简易的御寒办法。再走出蒙古包,将那吓傻的女人抱起,带进去,放暖被上。
「好了,别怕,没事了。」他坐上热毯,将阮罂搂在怀里安慰。
阮罂回头,埋进他怀里,竟然哭了。「吓死我,没想到它忽然变那麽大,我吓坏了,真的吓死了。呜……」
「真没用。」他又心疼又觉得好笑,忍不住揶揄:「看样子梦想实现了,你一点都不高兴啊,後悔了吗?」
「不後悔。」她呜咽道。
「是吗?你看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开心哪。」
小手揪住他胸前衣服,她抬起脸,泪汪汪地看著他。钦?瞧他一副很想笑的样子,阮罂苦著脸,问:「我这样很好笑吗?」
他的声音饱含笑意。「是挺好笑,教你轻功,结果遇到死亡之虫只会呆在地上。教你武功,结果死亡之虫一叫,你只会跟著尖叫。」
阮罂哧地笑出来,抹抹泪。「是啊。」没想到自己也有怕的时候啊。
「还好有陪你来。」
是啊,要不是他够镇定,现在她恐怕已经成了那大窟窿里的死尸了。
「师父……」阮罂仰起脸,摸了摸师父的脸。「我现在有新的梦想了。」
「又想看什麽怪物了?」
阮罂柔媚地觑著他,她眼睛像在跟他说话,她笑得暧昧。
司徒剑沧瞧著,眼睛也浮现笑意。
「我希望你这次的梦想,小一点,容易一点。」他将阮罂放倒,凑身,在她身上,双手撑在热毯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她脸红,微笑著。「这梦想很容易啦,你放心。」
他很有默契,扬了扬眉道:「我想,我知道你的梦想。」
「你帮我吗?」她意有所指。
他眸色暗下,低身,靠在她耳边说话,那热热的呼气,缠绵带点喑哑的鼻音,说著:「我很乐意。」
她明亮的眼,立刻变得蒙胧恍惚。
这一路都与他同榻共寝,但每一次缠绵,都像是第一次,教她脸红心跳,热血沸腾。
「阮罂……」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眼里有火花在迸射。
她深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睛,喘了好大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