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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拜托你告诉雷隽,请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联络到他爸爸,他爸爸回台湾了。」

  「我知道了。」季纯纯在便条纸上记下。

  「小姐,我……」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奸像要平静心情。「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秘书,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转达吗?」

  「雷隽大概不会找他爸爸,所以请你一定要提醒他,确定他爸爸平安无事……」

  那头的声音哽住了,再来是低低地啜泣声,旁边还有小孩的啼哭声。

  季纯纯忙问:「小姐,我会提醒的,你放心;还是你给我电话,我来帮你联络协理的父亲?」

  「找不到他了,我都找不到,他说要回台湾做身体检查,可是……」

  季纯纯也急了。「小姐,你别哭,你告诉我详细情况,我马上转达雷协理。」

  那头稍微镇定些:「我是雷隽他爸爸的太太……这样说很奇怪,就是雷隽他爸爸再娶的太太,我人在上海,这几天我先生身体一直不太舒服,说想回台湾做体检,前天就定了,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他要住院体检,这两天不会和我联络,可我愈想愈不对,他的毛病很多,说不定是回去开刀,我好担心,今天又来不及办证件过去。刚刚联络了他几个在台湾的朋友,不是出国,就是忙着工作,我不认识其他台湾的亲友,只剩下雷隽……」

  季纯纯觉得奇怪,按常理应该是先找儿子,对方怎么最后才找过来呢?

  那边很快有了答案,声音又哽咽了:「雷隽对他爸爸有些误会,他从来不主动找他爸爸,我怕他不理他。」

  「雷太太,你放心,我一定叫协理尽快找到雷伯伯。」季纯纯飞快地想着:「还有,请你给我雷伯伯的名字、身分证字型大小,还有他可能开什么刀,我马上查各季纯纯耳朵听过,嘴巴允诺,手指已经按了工厂的电话。

  「喂,美美,我是纯纯,我们雷协理在那边开会吧?拜托你递张纸条进去……嗯,这样写吧,top urgent-请尽速联络纯纯。』谢谢你了,美美。」

  她没放下话筒,又拨起医院的电话,总机转义工,义工让她听音乐,听了五分钟,义工查询,转开刀房,再让她听音乐,喂了一声,电话竟然断了。

  季纯纯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就算是她工作再怎么紧急,她也不曾这么担忧,只要想到老人家可能独自去开刀,她就是紧张。

  正欲再拨电话,吕彩梅走了过来。

  「纯纯,雷明伦在台大医院割胆结石,已经送进开刀房了。」

  「啊,查到了?没有人陪他吗?」

  「我姊夫也不清楚,他说会去关照主治医师多加照顾。」

  「我去医院看看。」

  「纯纯!」吕彩梅按下了她,气急败坏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耶,而且他不是你爸爸,是雷隽的爸爸,不关你的事。」

  「我的爸爸……」季纯纯一怔,她早就没有爸爸了。

  「我再去联络我姊夫,请他有空过去瞧瞧,其他交给雷隽,OK?」

  「喔。」

  季纯纯还是压抑不了忧心,更何况对岸还有一个女子正等待她的消息。

  桌上电话响起,正是雷隽。

  「纯纯,有什么urgent的事?」

  「协理,你爸爸胆结石在台大医院开刀,你快过去看他。」

  雷隽沈默,季纯纯在心底默数,从一数到了十,他仍是不发一言。

  「协理?协理,你还在吗?你妈……我是说江阿姨她没有回来,只有雷伯伯一个人,你……」

  他冷冷地打断她:「你不知道我正在开下一季的产销会议吗?这么重要的会议,你把我叫出来?」

  「可是……」

  「我进去了。」碰一声,电话挂断。

  那重重的撞击震得她耳膜发疼,也撞到她的心坎深处,他父亲有事,他竟然无动於哀?

  好不容易才稍有「人味」的雷隽又转回那副冷漠的个性,她不禁要怀疑,他曾经是那么温柔地为她覆上外套的人吗?

  忙碌的工作令她无法再多想--会计室催报表;资讯室要来检修电脑;两个年轻助理起内讧,计较工作分配下均,找她投诉;她在繁忙的空档之间,和彩梅的姊夫、医院、江瑜联络了十几通电话,确定情况,心情才稍微稳定下来。

  清空桌面,她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已经是一点二十分,午休都快结束了,彩梅为她买的便当放在桌上,大概也凉了。

  还没打开便当,她感觉到一股冷冽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雷协理,你回来了?」她高兴地站起,跟着他走进协理办公室,忙着说:「我联络过医院,雷伯伯开刀顺利,现在在恢复室休息,彩梅她姊夫说这是小手术,不用太担心,雷伯伯有请看护照顾他,但我想看护毕竟不是亲人,拹理要不要过去,这里是病房号码。」她在桌上放下纸条。

  雷隽坐到大办公桌后,声音冰冷:「我的电脑呢?」

  「啊,资讯室来换LCD萤幕,可能刚拆下旧的时刚好午休,就去吃饭了。」季纯纯指了地上那一箱尚未开封的新萤幕。

  「他们不会装好再去吃饭吗?你叫我怎么用电脑?」

  季纯纯看了表,心头忐忑,努力保持微笑:「他们就快回来了……」

  「你出去。」

  「协理,你不去看你爸爸吗?」

  「季纯纯,你给我出去!」雷隽霍然站起,握紧拳头,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吼道:「你做好工作,别管其他事情!」

  季纯纯吓得靠上身后铁柜,雷隽固然冷漠、霸道,却从来没有对她大声凶过,这声莫名其妙的雷吼,吼得她心脏几乎停止。

  「好……我去找资讯室的人装萤幕,可是协理,你爸爸……」

  「什么我爸爸?我没有爸爸!」雷隽又是大声吼了回去。

  季纯纯的泪水被逼到眼眶,他那高大的身形背着光线,脸孔变得阴暗不明,但她又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额上青筋跳动,如果不是隔了一张办公桌,她会以为他会立刻嘶了她。

  「不会错吧?他叫雷明伦,而且是江阿姨打电话来找你……」她竭力稳住自己的惊慌。

  「我不认识他们,你出去,懂不懂?」

  「拹理,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之间怎么了,可是你爸爸开刀……」

  「季纯纯,你要我讲几遍?你还罗嗦!」雷隽真的生气了,大踏步来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腕,用力地拉她走到门口。

  他好粗鲁,那有力的手掌拉痛她了,她被吼得满腔委屈,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也明白了自己为何坚持雷隽一定要去看他爸爸的原因。

  她很小就没了父母,一听到雷隽的爸爸有事,好像是某种栘情作用,将她思慕父现的心情全部转移到雷伯伯身上了。

  「协理,你有爸爸可以喊,你不喊、不照顾;我想喊一声爸爸,却没有爸爸让我喊……」说到最后,所有累积的紧张、担忧、委屈、酸楚、疼痛一涌而上,变成眼里的水瀑,滔滔滚落。

  见到她的泪水,雷隽的手掌捏得更紧,直到感觉她骨骼的细弱,他心头猛然一阵抽痛,这才放开了她颤动的身子。

  他永远无法招架她的泪水。

  她笑的时候,清纯动人,柔柔地拂动他的心;而她哭的时候,无论是嚎哭,亦或是低泣,就是尽情尽性地流泪,将她的悲伤难过哭给他明白,哭得让他揪心,只想紧紧拥抱她,不愿再见她的忧伤泪颜。

  但他凭什么去拥抱她呢?他顶多是以衣服的余热去温暖她,更不能在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以他的胸膛去安慰自幼失去父亲的她吧?

  更何况她那莫名其妙的坚持!他声音不复淩厉:「你回去休息。」

  季纯纯以手背擦去泪水,神色变得坚定:「协理,你去看你爸爸吗?」

  又来牵动他的忿怨了,他失去了自持,用力敲下铁柜,碰地好大一声。

  「季纯纯!你有完没完?」

  「协理,天下无不是的父亲,再怎么样,他也是生你的爸爸……」

  他转过身,以手掌握紧她的手臂,狠狠地摇她:「你知道什么?他在外面和女人勾搭,害死了我妈妈,你知不知道?」

  面对他几要冒火的目光,她被摇得头昏,惊疑不已,颤抖地说:「不会的,不可能是江阿姨……」

  「不是那个大陆妹!二十几年前,他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妈妈受不了,死给他看,先哄我喝了药水,自己也吞药,妈妈死了,我被救回来了,过了两天,他才出现办后事!这些事你知不知道啊?」

  季纯纯泪流不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心情如海啸剧烈冲激。

  雷隽眉头紧皱,凝视她的泪,声音变弱了:「七岁的小男孩,莫名其妙陪着去死,到现在我还记得搀了安眠药的汽水味道,那味道有多苦,你知道吗?」

  她知道了,为何他总是冷漠看待世情,甚至带着一丝无情与孤傲,彷佛自外於这滚滚红尘;原来是童年创伤持续切割他的心思,磨掉他的欢笑,二十八年了,他就锁在他的愤慨怨怒中,又怎能开朗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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