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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声歌声环绕着茅屋竹林,也回荡在白云山间。坐在门口专心雕刻的于笙,从竹片的碎屑中抬起头,望向碧翠远山,嘴角浮起一丝年轻曾有的微笑。

  *****

  「小蝶,你还是想不起来吗?」

  「伯伯,您每天都问耶!」蝶影照样敲敲额头:「不行啦!一想就头痛,我真的忘记我家在哪里了。」

  于笙坐在门前教小蝶编竹篮,他俐落地拉折薄竹片儿,「阿樵今天下山送柴,他会向村子里放消息,说有个走失的姑娘……」

  「干嘛放消息?又没有人认识我。」蝶影心虚地低着头。

  「如果有人来寻你,村子的人好有个根据。小蝶,你总不成一辈子跟我们住在山里,不回家吧?」

  「住在山里很好啊!」蝶影露出笑容。「可以摘香菇、挖竹笋,玩累了就去水塘里冲个凉,也不会被人骂,还有伯伯教我编东西呢!」

  「你来了十天,学会编什么了?」于笙笑看小蝶。

  她吐吐舌头:「人家……那个草鞋好复杂,不好编,我手指头短,不灵活嘛……不过,伯伯,至少我还可以帮您劈竹子。」

  「那天不是险些劈到自己的脚?」

  「伯伯,您怎么也和阿樵哥哥一样笑我啊?」蝶影扯着手上的竹片,却是怎么也调整不好位置。

  「做这种东西都是熟能生巧,你一时也学不来的。」于笙凝望小蝶的指头,心念一动:「看到你的手指头,我想到一个人……」

  「是谁?」蝶影提起兴致准备听故事。

  「那是我的徒儿,他也有十只圆圆短短的指头。」

  「伯伯也有徒弟啊?您不是一直住在山里吗?那个徒弟现在在哪儿?」蝶影连珠炮地问,又举起自己的十指仔细端详。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住在武昌府,有一天到城外砍竹子,遇到一个饿昏的小乞丐,就把他带回家去,他叫作刨儿,后来就留下来了。」

  蝶影兴奋地张开口,又马上闭嘴,把「我也住在武昌府」的话咽下。

  「刨儿跟我学做竹工,或许是他天性憨直,个性大而化之,加上手指头又粗,总是做不出精细的东西;于是我就教他做大件的竹笼、竹篮,或是做竹桌、竹椅,他很认真,也学到了好手艺。从此我们师徒俩一个做小件的,一个做大件的,在城里也渐渐有了名气。」

  「哇!伯伯您叫刨儿叔叔做大件的东西,他比较辛苦耶!」蝶影插嘴道。

  于笙摇头笑道:「城里的人喜欢精细的东西,像是细编的竹席、竹帘子、竹夫人, 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比如诗筒、笔筒、搁臂,下单要做的精巧,还要雕图刻字,这些都是我做的。」

  「喔!难怪!」蝶影恍然大悟:「所以伯伯现在有空,也是喜欢雕着竹筒、竹片。伯伯,我也要学刻竹子!」

  「慢慢再学吧!」这小姑娘还真样样好奇呢!于笙仍笑着编竹篮,似乎已经讲完故事。

  「然后呢?刨儿叔叔呢?」蝶影追问着。

  「我说了你可不许哭。」

  「为什么要哭呢?」蝶影不解地道:「伯伯说你们有了名气,那生意一定不错了,日子应该过得很好才对。」

  「日子是过得还可以,可是……」于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蝶影不敢吭声,等待于笙继续说下去。

  「刨儿他喜欢上小蝉,他们两情相悦,私订终身。可偏偏小蝉是个有钱有势人家的卖身丫鬟,半点作不了主,又因为稍具姿色,被她家老爷许给一个官老爷当姨太太,那小蝉也是一个烈性子,成亲之前跟着刨儿跑了。」

  「哇!好耶!」蝶影忍不住拍手欢呼,因为她最讨厌被人家做无理的安排了,而且还是去当宫女!

  「但是小蝉被抓了回来。」

  「嘎?!」蝶影心头一疼,泪珠儿开始在眼眶打滚。

  「那个官老爷嫌小蝉不清白,也不要她了,幸好小蝉的小姐带她出嫁,没让她留在家里吃苦。唉!最可怜的还是刨儿,小蝉家的老爷在官老爷面前丢了脸,一口怨气咽不下,就叫县太爷把刨儿下了狱,关了两年,等刨儿出来时,他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唉!」于笙一再叹气。

  蝶影已经掉了一大串的泪珠。「呜,伯伯没帮刨儿叔叔吗?」

  「我帮不上忙,那时候我早带着阿樵离开武昌,这些都是事后听人家说的。后来… …唉!」于笙又是一声长叹。「小蝉终于和刨儿结为夫妻,苦尽甘来,没想到那年发生一场大瘟疫,刨儿身体弱,染病不久就过世了,几个月之后,人家发现小蝉撞死在刨儿的墓碑前……」

  「呜哇!」听到这里,蝶影终于放声大哭。「怎会这样呢?」

  那真诚痛怜的哭声敲击着于笙的心房,他低下头静静编着竹篮,任小蝶尽情痛哭,仿佛也听到自己内心隐忍了二十多年的哭声。

  「丫头,你又在哭什么?」山路那头,于樵匆匆跑了过来。

  「呜,阿樵哥哥你回来了。」蝶影泪眼婆娑,泣不成声地叫着。

  「爹,她又怎么了?」于樵转身问父亲,他从没看过小蝶哭得如此伤心。

  「我讲了一个故事。」于笙放下竹篮,站起身子。

  「好凄惨喔!」蝶影一径地哭诉着。「伯伯说我的指头短,然后讲到刨儿叔叔,后来刨儿叔叔就死了啦!呜呜!」

  「你在说什么啊?是谁死了?」于樵听得莫名其妙。

  于笙道:「小蝶,你说给阿樵听吧!我去做饭了。」

  「爹,我来忙。」

  「阿樵,你走了一天山路,就歇着吧,顺便叫小蝶收收眼泪。」于笙撑着竹凳子,一步步地转向屋后。

  于樵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坐到小蝶身边,摸摸她的头发道:「别哭啦!我爹能说什么伤心的故事?你太夸张了吧?」

  「真的很伤心啊!」蝶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又把故事说了一遍,说罢还哭个不停。

  于樵从来没听过父亲讲过刨儿的故事,更不知父亲曾是武昌府的竹艺师傅,他一直以为他是山里的孩子……

  心思耿直的于樵不再细想,他又拍拍小蝶:「你又在为别人哭了,小蝶,你想一想,刨儿和小蝉两个生前不能在一起,如今死了一起到阴间,就不怕有坏人会破坏他们了。」

  蝶影泪眼眨巴眨巴:「可是阴间有牛头马面,还有阎罗王,他们也很坏啊!」

  「阎罗王会判那个坏人老爷上刀山、下油锅,然后让刨儿和小蝉转世投胎到好人家,再结为夫妇。」

  「真的吗?」

  「戏里都是这么演的嘛!」于樵搔搔头皮,仔细回想他在村子里看过的酬神戏,对 !都是这样的剧情!

  「嗯!不然就会演他们登列仙班,当神仙去了。」蝶影呜咽着。

  「好吧!那我们拜拜他们,不管刨儿和小蝉在哪里,他们都是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

  两个人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朝着昏黄的天际拜了几拜。

  「爱哭鬼!」于樵从腰际拿出布巾,住小蝶的脸上一阵乱抹。「我在山下就听到你的哭声了。」

  「人家没有哭那么大声啦!」

  于樵擤了她的鼻子:「再哭,茅草屋顶就被你掀了,我说一件让你笑的事。」

  「你打到大山猪了吗?」

  「哪有?我两手空空的。」于樵摊着两手。「我跟村子的人说有个小蝶姑娘在这里,过几天如果有人到县城,他们也可以放消息出去,这样你家的人很快就可以找过来了。」

  「这不好笑!」蝶影扁着嘴。「阿樵哥哥希望我走吗?」

  「哎!」她又是这副含嗔面容,于樵一峙失了主意,他也很喜欢和小蝶在一起,可父亲私下告诉他,小蝶的衣服质料很好,细皮嫩肉没做过粗活,家世应该不错,一定要尽快送还给人家才是……

  「你哎哎哎什么?」蝶影不知道于樵已经转过这么多心眼儿,「你还没带我去打山猪呢!」

  「我去冲水!」于樵答非所问,丢了小蝶就住水塘走去。

  蝶影亦步亦趋,于樵蹬掉草鞋,整个人就和衣跳进小瀑布底下,他向她泼洒着水花 :「嘿!你也要来一起冲澡吗?」

  「吓!才不要呢!」蝶影闪过身,站得远远的看于樵脱掉上衣,日光落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只见水珠哗啦啦地溅在他的胸膛,就像迸出无数亮丽的珍珠一样……

  「小蝶,你还看?」于樵在水中作势拉开腰带,眼看长裤就要滑落。

  「哎呀!」蝶影赶忙遮了眼,跑到大灶边:「伯伯,阿樵哥哥欺负我。」

  「我侍会儿帮你骂他。」于笙笑着拿细竹枝串了几朵香菇,放在火上烘烤着。

  「小蝶,伯伯先烤些香菇让你解解馋。」

  「哇!好香啊!」蝶影用力一嗅。「是昨天我和阿樵哥哥摘的吗?」

  「是啊!今天将香菇晒干,再用火一烤,香味就出来了。你看,这菇肉肥厚,十分实在,再蘸些酱料,保证让你齿颊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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