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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有她,满脸的泪水任其纵横交错,盈盈泪眼只顾盯着台子,帕子虽在手里,却只是捏着,也不去擦挂在腮边的泪珠儿。

  更绝的是,她手中捏着的帕子,一端在自己手里,另一端则攥在那个不遑多让的丫鬟青红手中。

  骆冠凌立即低头在她身前寻找,果真看到一块已经湿透的丝帕落在她眼前的地上。显然,她是在「丢失」自己手帕的情形下「借用」了丫鬟的。

  看她俩头挨着头,目不旁视,唏嘘不已的模样,他觉得实在是滑稽可笑。

  于是他大步走过去,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凑在她耳边说:「怎么哭成这样?这是在演戏,是假的……」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傅悠柔居然做出了令他绝对想不到的动作:她头不回,眼不眨地伸出手,用青葱白玉似的手摀住了他的嘴。

  震惊之余,骆冠凌讶然失笑。

  她摀得不重,骆冠凌的心却因此产生了一种触电般的感觉。真愿意就让她这么摀着……可是不行,瞧,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和小媳妇们已经在往他们这边偷看,还蒙嘴窃笑了呢!

  他可是长安城有名的骆家公子,怎能纵容她在大庭广众之前如此放肆?

  于是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想将她的手拿开。可是傅悠柔不放手,她正听戏听得入神,如何能让耳边的「嗡嗡」声扰了兴致?

  但为了面子,他还是毫不含糊地抓下了她的手握在掌心。

  傅悠柔试图抽回手,可紧握着自己的大手丝毫不放。不想再被打扰,她只得任由他握着,继续听戏。

  她的温顺令骆冠凌十分受用,用几个凶狠的眼神将那些偷看他们的目光逼退后,他也陪她听起戏来了。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台上女子唱得哀怨,这正是戏文主人公焦仲卿夫妇诀别后各自寻死的一段,他身边的人儿也哭得更伤心了。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娇容,骆冠凌真不知道是该由着她看戏好呢,还是该将她强行带回家去。

  「说书唱戏不就是为了逗人开心的吗?干嘛偏把人弄得像死了亲人似的?」

  他看了台子上唱得兴起的戏子一眼,从兜里取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拭着不断滚落的晶莹泪珠。

  也许柔软干燥的手帕让她的肌肤舒适,视线清晰,傅悠柔立即放弃了原来手里捏着的那角布巾,改抓起这块送到面颊上的手帕。

  见她毫不犹豫地抓走了自己的手帕,骆冠凌无奈地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随从,发现他也正眼带不屑地注视着傅悠柔身边那个同样哭得天昏地暗的丫鬟。

  骆冠凌没再说话,心想反正戏也快完了,她喜欢听戏,就由她吧。

  此刻,台上的女子音调一转,变得高亢激昂,不再缠绵婉转。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

  回头再看身边的人儿,依然泪水滂沱,竟让他莫名地心痛。

  终于,「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台上的女子一个大鞠躬,戏唱完了。

  「走,回家吧……」骆冠凌拉着她的手欲走,这次被她挣脱了。

  只见她取下头上的珠翠簪子,径自走向台前正托着钵等待赏银的老人。

  「等等。」看到她把那只簪子放进钵子里,骆冠凌唤住老人,将簪子拿回来,同时将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放进钵子里。

  「谢公子慷慨!谢公子慷慨!」老人顿时喜上眉梢,连连道谢。

  骆冠凌对他挥挥手,拉着傅悠柔大步离去。

  傅悠柔急忙回头,对站在老人身后那位唱戏的女子笑了笑,才任由他拉着离开戏台。

  看到骆冠凌如此慷慨大方,她的心里好高兴。原来他并不冷酷,是个好心人!

  「为何那样看着我?有什么不对吗?」发现依旧泪光闪闪的傅悠柔一直在偷看自己,骆冠凌停下脚步问她。

  其实,此刻他的心情很好,因为他没有错过傅悠柔眼里赞赏与崇拜的目光,也感觉到了她的喜悦。他为自己能取悦于她而感到高兴,而她崇拜的目光也让他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变得高大完美了。

  此刻,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时间里对她产生了诸多他不曾预想过的情绪,像见到她流泪时的心痛、见她开心时的兴奋,以及早先听说她出门久不见归时的担忧。

  傅悠柔笑意盎然地抽出自己被他握着的手,先指指戏台那边,再比了一个手势,然后双手交抱腰侧,对他行了个谢礼。

  「妳说妳要谢谢我让妳听完戏,还给了戏班子银子。是吗?」骆冠凌专心地看着她的表情和手势,一边确认似地问她。

  傅悠柔连忙点头,很高兴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快乐染红了她的面颊,欣喜点亮了她的双眸,此刻的她,除了美丽,更显出勃勃生气,让人无法不被她吸引。

  骆冠凌很高兴,但他没有喜形于色,而是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并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那些戏子把妳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却打赏他们,真是糊涂!」

  话声才落,腰间突然被拧了一下。他赶紧回头,见傅悠柔瞪着他。那似嗔似娇的模样令他心头一热,急忙改口道:「不过他们唱得不错,应该打赏。」

  闻言,傅悠柔转怨为喜。

  骆冠凌满足地看着她。「妳要是爱看,长安城的好戏多着呢,等过些日子,我带妳去看让妳笑的。」

  傅悠柔突然站住,仰起脸看着他。

  她眼里的惊喜和敬慕让骆冠凌顿时感到一阵飘飘然!

  「是的,我会带妳去!」没有半分迟疑,他冲口给了她保证。看着眼前如花美颜在喜悦的阳光下绽放,他的心陶醉了。

  那天,骆冠凌并没有马上将傅悠柔带回府,而是带她到大街上的食店吃了因看戏而忘记的午餐,又陪她去逛东、西二市。

  本来这是傅悠柔最开心的一天,她不仅听了戏,逛了渴望已久的集市,而且看到了骆冠凌从未表现过的温柔和耐性,她真希望以后这样的日子能多一些!

  可惜,当逛完集市,骆冠凌带她到茶楼喝茶,遇到几个熟人后,情况就改变了。

  上了茶楼,另一角有几个看上去与他相识的年轻男人与他打招呼,骆冠凌让青红和忠阳陪着傅悠柔喝茶,自己过去与他们寒暄。

  傅悠柔暗中观察着他们,因为距离较远,听不到他们谈什么,但她会读唇语,所以依然毫不费力地知道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心情也随之起伏。

  「骆公子陪贤妻逛大街哪,真是幸会!」一个衣着华丽,看似贵公子的年轻男子笑容古怪地说。

  傅悠柔赶紧看向骆冠凌,可是他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嘴,无法知道他的回答。她只能盯着其他人,希望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及他的反应。

  另一个男人毫不掩饰地笑道:「虽说娶个哑巴老婆让老弟吃了亏,但尊夫人那等绝色女子天下何处能寻?如此佳人让骆老弟一人独得,老弟也算幸运啊!」

  傅悠柔感觉到背对她的骆冠凌突然身体变得很僵硬。

  又一个男子虽然侧身而坐,但因他将面孔转向骆冠凌,所以傅悠柔能看见他的唇动。他说:「如此美貌女子,弃之可惜,留着做侍妾,倒亦快哉?反正骆兄还有个同样貌美如花的表妹爱慕着,将其娶来做正妻不就可填补遗憾了吗?」

  这几人显然都参加过婚礼,所以知道樊苗苗迷恋骆冠凌的事。可是他们真是骆冠凌的朋友吗?为什么要替他出这样的坏主意呢?骆冠凌又是怎么想的?

  傅悠柔很想看到骆冠凌的回应,可是他一直没有转回头来,而那个华服男子却看向了这个方向。傅悠柔知道他要看的是自己,于是她垂下头,无心再观察他们。

  不久,骆冠凌回来了。

  傅悠柔毫不避讳地端详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而她也看到了,并因此感到失望和难过。

  骆冠凌的言词虽没有什么改变,神态却有了迥然不同的变化。

  他的目光不再清澄,视线也多有回避,他的手也不再碰触她的肢体,彷佛在一瞬间,她就成了带刺带毒的丑物,碰不得,也看不得了。

  傅悠柔的心情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大喜、大悲二重天。

  此刻,她真恨自己有读唇语的能力!如果没有「听到」那些对话,她的心情不会变坏。

  *

  第5章(2)

  一个阴雨天,由于绵绵不绝的雨,傅悠柔没能去芙蓉园,而阴郁的天气和骆冠凌对她阴晴不定的态度也让她感到心情郁闷。

  从那天听戏文逛大街后,他们本来已经有很大改善的关系,突然转至冰点。尽管她有好几次发现他正用一种炽热而专注得令她很不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有时她夜里睡不安稳时,他也会过来询问、并替她拉好被子,可是白天,他总是回避着自己,回避不了时,也总是冷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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