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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无奈地摇头,显然,她不打算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他从她眼神中看见刻意摆出的不在乎,这时,他才明白了她的好强,明白她为什麽要在那个男人面前拉他当挡箭牌。

  那个男人伤她很深吗?所以,她把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在嗅到危险的气味时便张开浑身的刺,严阵以待?

  她以为他会伤害她吗?

  还是因为他表现得不够积极、不够明显,非得透过追求的过程,什麽送花、送礼、说些噁心巴拉的浪漫誓言,表视出成天陷在爱河里的白痴模样才能打动她,才能证明自己的死心塌地?

  他光用想像就头皮发麻。

  可是……她的倔强,却让他开始挣扎,是做那些事难,还是放开手难。

  「抱歉,我还有事要忙。」她说。

  「那个女孩是我的助理。」他拦住她欲离去的脚步,凝视她冷漠的目光。

  「喔……连助理也不放过,你还真忙。」她冷冷地瞄他一眼。「干麽跟我解释,是要告诉我你有後宫佳丽三千吗?」

  沈博奕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为什麽你老是把我想成花心大萝卜?我到底做了什麽给你这麽恶劣的印象?这几个月,我身边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很抱歉,我从来都不是你『身边』的女人,我也不记得我们有什麽特别交情,勉强称得上朋友而已。」

  她笑得很假,很做作。

  她在他身上嗅到太多与龙安佐相似的气味,他们对待女人的手腕是温柔的,他们的语言是香甜诱人的,他们的眼神是炽热、毫不掩饰的,当然,他们的心也是填不满的。

  「我该怎麽做你才能放下戒心,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他开始懂了,她愈是表现无所谓,愈是表示她内心存在著恐惧。

  「可能是你的错觉吧!我并没有逃避什麽,也不知道你要我正视什麽。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对我的喜爱。」他居然敢带著女人,然後这麽厚颜无耻地要她相信他?

  沈博奕简直要恼怒她的冷言冷语,冷得让他觉得自己像死缠著一个急著於摆脱纠缠的女人。「告诉我实话,难道……你真的希望就这样结束?」

  「没有开始怎麽会有结束?」她笑得睑好痛!

  「这麽说,从一开始就是我会错意,是我一厢情愿了?」他眼中不经意流露出苦涩,竟引得方韶茵有些不舍。

  他一直是坦白的、直率的;真正费尽心机的人,是她。

  她突然感到害怕,他就要放手转身了,然後,两人会就此擦肩而过,愈行愈远。

  静默地,不发一语,她看著他,看得很深很深,凄凄地露出一抹浅笑,笑里有自嘲、有埋怨、有太多连自己也理不清的情感。

  「我该去请社长上台致感谢词了,谢谢您今晚的莅临。」她说。

  最后,她还是选择自我保护。

  他静静地看著她离去,一步一步,没有犹豫,卓绝冷然……他恍然感觉,自己总是望著她的背影。

  沈博奕在宴会厅一角聆听「当代女性杂志社」社长方凌云致完词,几次目光穿越人影间的缝隙,见方韶茵犹如一只翩然飞舞的彩蝶,游刀有余地在众多政商界名人间周旋,见男人们为她美丽的外貌与优雅姿态著迷,见她轻易为他们展露笑颜。他撇过脸,闷闷地向助理说了几句话,取来外衣,两人悄悄地离开会场。

  方韶茵看见了。

  自沈博奕的身影走出厅门时,她的笑容就在脸上冻结,瞬间失去了应酬的力气,也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宴会渐渐接近尾声,方韶茵勉强撑到所有宾客离开,遣走最后几名公司员工,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交谊厅中央。

  自助餐台上残剩看不出原貌的菜肴,四处摆放的空酒杯,彩带、贵宾胸前别的鲜花散落一地,她的心里,莫名地涌上哀伤……

  *

  沈博奕送助理回家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绕著,脑子不断浮现方韶茵离去的身影,以及她离开前望著他的神情,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罹患妄想症,因为太想确定她对自己的感觉,以至于将她的每个表情过度解读。

  为什么,他会感觉那一眼有著太多未说出的情绪,而这些情绪里含著深深的埋怨,像在埋怨他不懂她的心?

  他咬了咬唇,自己何曾狼狈至此,何曾在心动的女人面前如此举棋不定,但是,他摸不透方韶茵,甚至,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听见她心底的真实声音。

  不行!他若不弄清楚,任由这些翻来覆去的疑问在血液里沸腾,他会发疯。

  他方向盘一扭,踩下油门,驱车飞速回到饭店会场,会场内却只剩几个清洁人员,他急著询问方韶茵的去向。

  「刚刚还看到一个穿米白色礼服,白色披肩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对对,她在哪里?」

  「可能离开了吧!不过,五分钟前还在这里。」

  「谢谢!」沈博奕感激地握握欧巴桑的手後,连忙冲出饭店大门,又不知道她是自己开车还是跟著友人一起走。

  取出行动电话拨给她,电话响了快十声,她一直没接,沈博奕烦躁地在中庭急走,又猜想,会不会看到是他拨来的电话,她不想接。

  就在他打算到饭店内借电话时,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出与他行动电话里同步的钤声……

  他悄然走近,行动电话保持拨号中,铃声愈来愈近……然後,他看见一抹米白色的身影就坐在小公园里的石椅上,将脸埋在掌心中,除了铃声,还有低低的……啜泣声?

  第九章

  方韶茵手提包内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她仍抽泣著,放任它响,无论是谁,今晚,她再也没心思去应付,再也不想扯出任何虚伪的笑容……

  离开宴会後,她一个人坐在石椅上,天上挂著一轮圆月,人说月圆人团圆,好笑的是,此时,她却茫然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一直是骄傲的,无论是外貌或谈吐,无论是在人际关系还是工作表现上,她永远懂得拿捏分寸,表现得直。她也是率性的,工作与私人生活泾渭分明,坚守自己的原则,不随波逐流,不被身处的环境扭曲本质。

  但是现在,她却想问,怎麽会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大学的男友公然劈腿,还义正辞严地告诉她,他的爱太多了,她的独立与不懂依赖,让他感到不被需要,满腔的热情无处释放。而再次遇到真正心动的对象,却是像阵风,不愿为谁停留的沈博奕。

  四姑姑说过,男人的感情结构天生就与女人不同。对男人而言,爱就是将女人扛在肩上,给她安定的生活,免受风吹雨打,简单而直线。女人却要求太多细腻的感觉,斤斤计较对方的眼神、言行是不是透出足够的浓度。女人若执意要追求内心定义的爱情,就像走在一条坎坷的石子路上,非得跌个鼻青脸肿。

  她懂,却无法向自己的感知妥协。

  沈博奕从未掩饰对她的好感,但是,他表达的方式却让她感觉缺乏真实感,有种太过博爱而不够深切的凉意,她看不到他的珍视,认为他只是想得到。

  看起来她胜了,在沈博奕一次一次表露自己的感情时,毫不留恋地举步离开,只为证明自己不会像其他愚笨的女人,为他那朝露般易逝的喜欢而雀跃。

  她胜了,理智战胜了情感,只是,她究竟得到什麽?为什麽胜了,心却还是这麽痛?

  她无法自己地痛哭失声。她多麽希望自己再笨一点、再少根筋,像那些总教她嘲讽的女人秉著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就往前冲……

  她太害怕再次受伤,就算她可能因此失去沈博奕,也不要在未来因他不再眷恋而离去时,面对无尽的懊悔。蓦地,她背後传来呼唤——

  「韶茵?」

  方韶茵的哭声在听见那个呼唤後,硬生生地在梗住。她不敢转身,急忙要擦掉眼泪,一双手在空中被拦了下来。

  沈博奕捉著她的手,月光下,见她双眼溢满红丝,交错的泪水划满原本妆扮精致的脸庞。

  她感到羞赧,撇开头不愿正视他。

  「傻瓜……」看出她避著不让他看她,他出声轻责,将那纤细的身子纳入自己怀中,揉著她发颤的肩膀,轻吻著她薄巧的粉耳,尽是不舍。

  他为什麽要回来找她?她已经无情地拒绝他,他怎麽可以这麽恶劣,怎麽可以还这麽温柔对她……

  她趴在他的肩头,抽噎了声,泪水又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月光柔柔地从大树枝楹间洒落跳舞的光点,跟著地上几片被风扫起的枯叶,飒飒作响,舞光交融。

  灌木丛中的石椅上,两个紧拥的身影,一个轻声安慰,一个愈哭愈惨烈。

  沈博奕耐心地等待,直至泣音转弱,直至她别扭地想推开他,他低头直视一直不愿正眼看他的方韶茵。「一个女人坐在这里,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不问她为什麽哭,不提任何可能让她感到尴尬的问题,他只担心她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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