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还有力气和他争辩?虚弱地合上眼径自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力的臂弯重新扶起她,轻拍她的颊,「如意,起来。」
她勉力半张眼皮,看见他关切的眼神。「我跟你说了,你别烦我──」
「嘴巴张开。」他不由分说地将一碗黑糊糊的东西逼近地唇间,瞧不出什么名堂,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窜进她鼻管。
「这是什么?」她紧抿双唇,满眼敬谢不敏的惧色。
「让妳好过一点的东西,不会害妳的。」他见她不动,就碗啜了一口,挑眉道:「看吧,不会有问题的。」
她看着坚决的他哀叹了声蹙起眉。「方斐然,你根本不明白──」
「我明白的,我有个妹妹,从小我母亲每个月都让她喝这个。」他笃定且温柔地解释。「光吃止痛药不是好方法,妳该好好保养自己。」
她僵了一下。这个男人,就这么从容自若地闯进她的私人领域,让她毫无防备地面对他,她几乎可以听到心房筑起的防卫城墙塌了一块的声音,不加紧修砌,随时会有被攻陷的危机。
然而,此刻脸也丢了,再耗下去就显得矫情,先过了这关再说。
她不再犹豫,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喝下,惊讶地发觉口感温润,并不苦涩。
「这是一个老中医的独门配方,有口碑的。」他抽了张纸巾替她抹去唇角药渍。
「你真有本事,连在台中也找得到东西。」她垂首嘟囔着。
「我在这里长大的,我家人现在还住在附近。」
「唔?」她暗惊,撇开脸,顾左右而言它。「你刚才送了什么东西给我?我还没拆呢!」她伸手拿起地上的礼盒,极担心他会心血来潮,明天又拉着她去拜见他父母,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
「没事为什么送我东西?」她随口问,顺手拆开精致的包装纸,打开盒盖。
就这么随意往里一瞧,她憔悴的凤眸圆瞠,苍白的脸庞瞬间漫起红云,直涌到颈项,她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柔笑道:「喜欢吗?我目测的尺寸应该不会错。很抱歉上次害妳损失了。」
盒子里是粉红、浅蓝、淡紫三件绣工精致、弧线完美、设计新颖的胸罩,她听过这个牌子,是进口的欧洲品牌,标价都要上万,算是内衣里的品牌女王。
但昂贵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能送她这种东西?而且她还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他们连密友都称不上!
「方斐然你──」她抖着两手迅速盖上盒盖,窘迫到无法抬起头来。
「如意,生日快乐!」
生日?他放着台北的事不管,远道而来突袭她,就为了她的生日?
「你常送女人这种东西?」她的声音彷佛不是自己的。
「不,就妳一个。」
他答得很快,她却再也不敢贸然承接他的注视。她隐约意识到,这一抬头,她就会失去掌控局势的机会,他出的这一招,让她登时忘却了小腹的作痛。
真是该死!该死!
这个臭男人,永远都是一袭执着的黑衣,短发抹得油亮,笑脸亦庄亦邪,她未来对象的蓝图,从未有这番形貌及举措的男人出现过,她怎能让他肆无忌惮、不伤一兵一卒地攻城掠地?她的防守能力呢?
她一举掀开被单钻进去,紧紧将自己裹成一颗圆球,在防护罩里恼怒地大喊,「方斐然,我再也不出去,不出去了,你能拿我怎样?」
她能做的竟是当个缩头鸟龟;而外面的男人,除了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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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姐,五点三十分了。」
肋理王思莹把算了好几遍的帐目放到她桌上,看看表提醒她。
「嗯?」她从新寄到的家具目录中抬起头,不解地扬眉。
「妳早上不是告诉我,六点前要提醒妳提早下班的吗?」王思莹失笑道。
「啊,险些忘了,谢谢妳。」她急急收拾桌面上的文件,一一归档后穿上外套边吩咐着:「有事打手机找我,我先走了。」
「待会儿有订单以及客户追加的零件图片会传进来,我怎么回复?」
从前的负责人凡事都一把抓,助理能插手的事都是极琐碎的小事,导致她一不在,王思莹几乎都不敢下任何判断及决定。她最近重心都放在盯紧业务的绩效,一时之间也没能这么快把助理训练上手。
「这样啊──」她皱着柳眉从名片本中抽出张名片递给她。「那把资料传到这家店来,我会在这里用餐。」
「梁小姐今天不和方先生一块吃晚饭?」
「唔?」有此一问,是预料之中,但她还是不免心慌。「我今天有事。再说起吃饭也不是例行公事。」
「别忘了这瓶养生药,方先生交待妳要饭前空腹吃的。」王思莹将案头瓶中药炼制的药丸塞进她公事包中,体贴地叮嘱。
她道声谢,逃也似地走出办公室,目不斜视地穿过和她没有交集的制衣部门,那些臆测的目光没有放过早退的她,她绕过电梯,选择走楼梯。
这几天不到六点,她即先行离开公司,避开晚餐约会。她的种种借口并没有激恼方斐然,他泰然自若的姿态依旧也不对她穷追不舍,每天上午在公司的匆匆交会,他似乎能心领神会她不起波澜的面目下矛盾慌错的心绪。
走出捷运站步行到了咖啡馆,她今天有点急、有点渴望,她必须看到严子宽,得到一些宽慰和确认。
「依依,阿宽老板呢?」她坐上高脚凳,吧台内工作人员零落,工读小妹也尚未上工。
「老板?临时去采买咖啡豆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依依好奇地看着她,「出差很累吧?妳瘦多了。」
「是啊,四十五公斤了。」她精神奕奕地南下,憔悴疲倦地回家,连梁少芹也吓了一跳,她却提不起劲说明原委,补眠了十多个钟头才恢复元气。
「吃些什么?」
「……」她一呆,流览一遍整本MENU,下不了决定。「咖啡吧。」
「咖啡?空腹不好吧?先吃个总汇三明治垫垫胃吧!」
空腹?对了,她该先空腹吃药的。
她不假思索地旋开药盖,取出几粒药丸,和着白开水喝下肚腹。半晌,又盯着瓶身发怔。
她在干什么?她不是才发誓要摆脱那个人吗?她何必这么听话?
自我质疑中,丰富的三明治端近眼前,胃不合作,沉甸甸地起不了强烈的食欲。她拿起一块三明治,凑进嘴边,咬了一口,嚼了几下还是放弃。
「依依替我打包,我带回家吃。」今天扑了空,无心再待下去。
「有心事啊?不等阿宽?」依依将三明治装袋后递给她,她很少如此躁动。
「想起来有公事还没处理完。我先走了。」她笑得勉强拽起三明治,回身就走。
一拉开门,怀抱着两、三纸袋咖啡豆的严子宽赫然站在门口,两人打照面,他展颜道:「这么快就走?咖啡喝了吗?」
「我──」她纠着柳眉,突然一把拽起他的胳臂,急道:「我有话跟你说。」
他困惑地随她站到走廊,她忧思满面,烦恼地支着额头,难以启齿。
「如意,别紧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介意的。」他鼓励着。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像要将他脸上的纹理都看清般仔细,看得严子宽忍俊不住,调侃道:「如意,别告诉我妳迷恋我。」
她一怔,冷不防冒出,「我是喜欢你。」
这下两人都楞住了,她着慌又无措地倒退一步,他急拉住她,「小心阶梯!」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别在意,我大概是忙昏头了……」
「如意,不要紧的,喜欢个人不是坏事,我也喜欢妳啊!」他将她拉前一步,两人倚靠在廊柱上。
「你……」她没有听错吧?她的示爱这么容易就得到回报?「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哪点让你喜欢……」
「妳能干负责,虽然初见给人感觉冷漠,也不健谈,但其实善良体贴,顾念旧情,妳很执着,不易改变喜好,其实只是缺乏安全感。妳是个好女子,能让妳喜欢是件好事,不必觉得抱歉。」
她没看错他,即使在如此困窘的情况下,他都能镇静若常,化尴尬于无形,且不伤害她的自信。他的眼里没有热情,却语出诚挚。他是个好人,她感到了失望,却也松了口气,她至少走出了那一步。
「可惜喜欢不是爱。」她热切地注视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大胆的看着他。
「爱需要累积,凭想象和一时盲目的热情,很容易让人失望的。」他搭住她的肩,「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啊!」
「你愿意给我机会吗?」她抓住他的手重燃起希望。
他俯视着那张渴盼的小脸,很想告诉她,他曾被她吸引过,再早那么一点点,他是有机会爱上她的;可惜,她武装的泠淡使他先给了别人机会。爱总是如此,难以捉摸,无法预测,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