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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他们被好客的猎户招待得十分周到,尤其当道姑为其中两个受伤的猎户治疗后,他们的热情就更加难以抵挡了。特意让出一间他们认为最好的木屋结道姑独自享用,甚至为她单独准备了清淡的饭菜。

  酒足饭饱后,与猎人们聊了一会儿,彭峻威沿着木屋后的山泉走到峭壁边,坐在巨石上,注视着夜色下的山岭。

  夏季的大峡谷白天被绿色所包裹,夜里则在明亮的月光中显得黝暗、神秘,间或传来的一声声兽嚎,更为它增添了几分恐怖的色彩。

  冬日远去,夏日到了,积雪在融化,加速了山间水流的运动。左边的山上,有一条气势恢宏的瀑布,正以雷霆万钧之势飞泻而下,在月色中恍若一道银链凌空。想必明天日出时,景色会更为壮观动人。

  而在他的脚下,深涧里水雾弥漫,热气蒸腾,那是天然温泉蕴酿的独特景色。

  就在彭峻威欣赏着这大山的夜景时,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略微转头,他看到无尘道姑正沿着山道向他走来。

  他没有移动,而是就着月光做他在白天绝不会做的事——仔细地观察她。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距离和夜色下,她不可能看得见他正在打量她。

  看她在暗夜中黑纱蒙面却脚步稳健,他暗自称奇,这又是她另一个让人惊讶的地方!

  经过几日相处,他对这位神秘道姑的兴趣早已远超过刚开始的好奇,有时他觉得甚至到了着迷的地步。

  他喜欢激怒她,与她斗嘴是一种乐趣,她常常有些出人意外的妙语金言,展现出她的智能与阅历。

  而且令他惊讶的是,只要她靠近,他就能强烈地意识到她的存在。

  他怀疑精明的老道姑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或者,是否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影响力正在不断增强。

  此刻,夜风毫不客气地将她身上丑陋的道袍吹向她的身躯,而她大概以为有夜色保护,只顾着往他走来,失去了白天的警觉心。

  彭峻威看着月光下的身形,想起不久前与她的肢体接触,他再次感叹道家讲究的出尘超脱,以及追求修身养性、灵性合一的内修法 那些确实能教人成仙。

  瞧瞧这位道姑,偌大年纪了,行走却依旧轻盈曼妙如处子,动静间躯体还散发出沁人的芳香……

  「那天那个男人一直不理你,他对你不好吗?」

  就在他遐思未竟时,已经走到他身边的道姑,冷冰冰的声音令他蓦然惊醒。

  彭峻威,你在干什么?竟对着一个老人家胡思乱想?!

  他蓦然转头,将目光投向安全的地方——峡谷深处。

  久不见他的回答,道姑再问:「为什么不回答?」

  「什么?」彭峻威略微一怔,瞬时回过神来。「哦,婆婆是说夏雷啊?他没有对我不好。」

  「还嘴硬?他不是都不理你吗?」

  「那没什么,是我不对在先,我不怪他。」

  「你做了什么,让那么好的朋友背弃了你?」道姑问得似乎有点犹豫。

  彭峻威微微一震。「婆婆初次见到夏雷,怎知道他曾经是在下的好朋友?」

  他的问题将道姑问住了,她支吾了一下,不耐地说:「还不是从你跟他打招呼的神态猜的。」

  「是吗?」彭峻威不信地问,可是隔着那块面纱,他无法判断出她话里的真伪。

  「自然是真的。」道姑恢复了正常,气势逼人地问:「他为何不理你?」

  彭峻威不想谈这事。「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然后,不给她再提问的机会,他站起身来说:「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回去的路长着呢,婆婆还是早些休息吧,以后几天会很累。」

  知道他不想说,又看到他眉宇间的愁容,道姑也不再问,转身沿来路走去。

  彭峻威陪伴在她身边,看着她进了木屋,关好门后才离开。

  可是,他知道今夜将是个难眠之夜,因为婆婆刚才的问题;因为夏雷,这个自幼与他亲如兄弟的朋友;更因为那个从一出生就纠缠着他的心,而多年来踪迹杳然的女孩……

  次日,当东方刚露出第一线曙光时,彭峻威已经站在昨天他曾抱着道姑上来过的峭壁上。

  他细心将沾满露水的长鞭红景天摘下,整齐地排放在用泉水浸湿的木盒子里,一朵又一朵,一株又一株……

  尽管几乎一夜未睡,他的精神依然很好,心情就像此刻正冉冉升起的太阳,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娘有救了!

  当天,他们骑马出了山,接着来到客栈稍事休整,换上了马车。

  归程因道姑坐上马车,路途也越来越好走,他们仅用了三天就赶到家。

  长鞭红景天果真效力非凡,几副药后,盈盈夫人就能够开口说话了。

  「雨……雨儿,回来!」

  这是盈盈夫人开口时说出的第一句话。

  「盈盈,你能说话了!能说话了!」彭翊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她、走了……」盈盈夫人连连点头,可眼里的泪水却不停地往下掉。

  彭翊想起自己进来时,刚好碰到无尘道姑走出门去,于是边心痛地替她擦泪,边问:「谁?你说的是道姑吗?」

  她点头,嘴唇抖动着,手仍指着门口。「雨儿……雷儿!带我、出去……」她坐起身,用力抓住彭翊的胳膊。

  就在此时,院里也正有一场冲突发生。

  「婆婆这么早要去哪里?」

  正在庭园里修剪花枝的云霏,看到无尘道姑肩背包袱往大门走去时,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儿问她。

  道姑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冷冷地说:「夫人的病已经好了,接下来只需静心调养一阵子就能康复,贫道自然该走了。」

  「您不能就这么走了……」早就有心要揭开道姑面纱的云霏,一听她要走,赶紧跑出花园追上来。

  道姑绕过她,加快脚步往大门走去。

  「夏雷,替我拦住她!」云霏呼喊着出现在前头的夏雷,而她的喊声也惊动了刚从西院端着药和水走来的彭峻威和雁翎。

  「等等!」

  夏雷和彭峻威几乎是同时出声,但最靠近道姑的夏雷先抓住了她的手腕。

  道姑用力挣脱,不料挣扎中她的衣袖被扯开,露出了纤细的手腕。

  「老天!」夏雷看着她的手腕,仿佛遭雷击似的,浑身一颤,怔住了。

  「你?」他的声音透着迟疑和难以置信。「雨儿?!」

  「雨儿?!」

  听到夏雷喊的名字,已经跃至他们身前的彭峻威心头剧颤,他盯着全身仍被蒙得严严实实的道姑。「难道……你是雨儿?」

  没有人移动,也没有人说话,一切彷佛被冻结了,大院里一片死寂。

  「雨、雨儿……留下……」

  此时,彭夫人盈盈虚弱的声音出现,有如晴天霹雳在院子里回响。

  看着被彭翊搀扶着走来的盈盈夫人,哆嗦双唇费力地呼唤着她,道姑的黑色纱巾在无风的清晨飘动,那包裹在宽大道袍下的躯体,在阳光温暖的五月天里颤抖。

  「大人!夫人——」一向孤傲冷漠的道姑,突然跪在地上,俯身磕了个头,声音不再是往日的粗嗄低沉。

  「雨、雨儿,起、来!」盈盈夫人低喊,彭峻威和夏雷几乎同时出手抓向伏在地上的她。但这次,是彭峻威先抓住了她。

  他将她从地上拽起,毫不迟疑地撩起她已经被扯破的衣袖。

  当下,雁翎和云霏都赫然吸了一口气,只见那只有数道伤痕的纤细手腕上,戴着一条闪动着眩目光彩的美丽手链!

  就在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时,眼前黑影一闪,那块遮盖在道姑脸上的黑色纱巾已经被彭峻威掀开,扔在地上。

  面纱下是张冷艳出色、泪痕斑斑的脸孔。

  看着眼前似乎比以前更加美丽的面容,彭峻威仿佛着了魔,他的双目泛红,面色煞白,口中喃喃念着;「雨儿!你果真是雨儿!」

  「是的,威儿,她正是雨儿,是无尘道姑的徒弟,更是咱们家的恩人!」彭翊的声音里透着激动。「今天,趁雷儿也在,你们好好谈谈吧。」

  说完这番话,他扶着夫人转身,决心让孩子们去处理他们自己的问题。雁翎和云霏也尾随在公婆身后离开。

  看着爹娘的背影,彭峻威松手,放开了那条戴着手链的胳膊,心里竟出奇地没有他以前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再见到雨儿时会有的激动、生气或是欣喜若狂。

  因为,雨儿毕竟是他这一生唯一爱过、也唯一被他伤害过的女人。

  此刻他终于见到了她,与她面面相对,看着她的泪眼,他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象是麻木——极痛后的麻木,又好象是解脱——多年来背负的重担突然被取走后的解脱?甚至,他还有一种想大笑,更想大哭的冲动?

  雨儿,眼前消瘦苍白的女人确实是雨儿——那个曾经片刻都不愿离开他的小雨儿!他的女孩,他曾拥有的快乐!

  有她的记忆里本来只有幸福和甜蜜,可是她残忍地将他快乐的记忆一并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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