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舒适宽敞的套房前厅,若隽松开银灰色领结,吁了口气走进书房,在义大利小牛皮椅上坐了下来。
黑檀木书桌上一尘不染,一具银色笔记型电脑摆放在上头,旁边整整齐齐的公文等待他批示。
乾净的空间,安静的时间,他理应身心也要感觉到宁和平静,但是为什麽今天他的思绪却常常不受管束,脱缰失去了控制?
想起不该想的,记起不该记的……
他低咒一声,唇畔的笑容完全消失,眼神冷漠地盯著照映出自己容颜的黑檀桌面。
寒冷的、黑暗的、模糊的形影,连他都看不清楚自己……
朱德玉能够成就他的霸业,也能拯救他的灵魂吗?
第二章
绑著马尾上身黑色T恤牛仔裤,昭绒嘴里咬著原子笔杆,倾身在蓝图上细细研究著。
今天是难得的休假日,但是她却不得闲,有个建筑上小小的细节必须要修改,也许她平常对什麽事都粗枝大叶,但是只要面对她的工作,她比谁都还要吹毛求疵。
虽然甘家盖过不少房子,但是她们母女至今还是住在老房子里,而昭绒也依旧习惯地住在木头阁楼里,盘腿坐在矮矮的木桌前,用一盏比她年纪还要大的老铜台灯,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她的灵感往往在这一瞬间得到最好的激发。
小小的淡绿色床铺,原木地板,简单的木头书架,一组小小的音响,播放著最近流行的偶像剧歌曲,浪漫、深情、动人的旋律回荡在清新温馨的空间里。
老妈常取笑她这个习惯,可是她就是改不了,也不想改。
虽然迷恋梦幻的偶像剧实在不符合她这个恶婆娘的形象,但是……管他的!她是个女人,在心底深处也和每个女人一样渴望、憧憬著,那个伫立在灯火阑珊处的伊人。
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他,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用最深情的眸光,告诉自己,她就是他追寻了一生一世的女子。
昭绒又发起呆来,咬著原子笔,小脸满是向往。
不知道为什麽,她总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英俊男孩沧桑的脸庞……
「我真是个白痴、二百五。」她突然叹了口气,手支著下巴,侧著头眼神迷惘。「为什麽老是想起他?说不定他长大了,结婚了,变胖了,幸福地育有一双子女,每天朝九晚五地为家人和生活打拚,人家的人生这麽圆满,我却还痴痴地为他念念不忘。」
理智上,她应该要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孩一笑置之,或是寄予祝福,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就不愿意想像他已经结婚生子,平庸地过著最平凡的生活。
她真的很想再见到他,很想问他,那次的伤重吗?他又是怎麽和那些小流氓结下梁子的?他在那一次之後,可曾想起过她?
「甘昭绒,你的脑子到底什麽时候才会清醒一点?把他忘掉!」她敲敲脑袋,抓过可乐灌了一大口,定了定神後继续专注工作。
「甘——昭——绒!」
「来了!」厚,魔音穿脑,真不知道老妈平常究竟是怎麽保养喉咙的?为什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她的嗓门随时维持在洪亮惊人的状态?
磴磴磴地跳下多年历史的柚木梯,她好奇地望著母亲,「要干嘛?」
「阿江来找你。」甘宝惜朝女儿挤眉弄眼,笑咪咪地道:「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你不要乱讲,阿江是我哥儿们,他有女朋友的,」她没好气的瞥了母亲一 眼,「万一被他女朋友误会了怎麽办?」
据阿江的说法,他女朋友的醋桶大到足以供应全台湾两千三百万人食用没问题,她可不想没事瞎趟那一池酸溜溜的浑水。
「你呀,就是不懂得把握,阿江有什麽不好?三年前跟你表白的时候,你居然还拒绝人家。」甘宝惜惋惜得要命。
昭绒懒得回答,翻了翻白眼,迳自走出大门。
门前的榕树下,晒得浑身古铜色的季少江露出了腼腆的笑容,他在一家电脑公司工作,经常为了女朋友的问题跑来找她诉苦。
「嗨!」她朝他挥挥手笑著招呼,但光看他苦笑的表情就知道又发生事情了。「要去喝杯啤酒吗?」
季少江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好……呃,我是说,如果你有空的话。」
「哥儿们心情不好,我永远有空。」她豪爽地搭住他的肩膀,下巴一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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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後,他们来到了「Forever 」,这是一家洋溢著浓浓欧洲咖啡馆与小酒馆气息的店,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季少江叫了一杯冰啤酒,昭绒则是照惯例喝姜汁汽水。
就在她捞出一颗杯里的冰块,扔进嘴里咬得喀喀作响的时候,季少江忍不住困惑地开口。
「为什麽你老爱约我喝啤酒,自己却总是喝姜汁汽水,滴酒不沾?」
「我对酒过敏。」她笑咪咪的回答。
「昭绒,你可以告诉我,女孩子究竟在想些什麽吗?」他苦恼地看著她,满脸求助。
「噢,这可不是三言两语交代得了的事。」她不禁失笑,「干嘛?你打算写一本厚厚的研究论文吗?」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女朋友心底到底在想什麽?」他盯了她几秒,随即颓然地道:「我真的疯了,怎麽会问你?问你根本不准。」
「喂,」她白了他一眼,手有点痒。这小子根本是欠扁,被女朋友K不够,现在又来自寻死路。
「对不起!」季少江一惊,连忙道歉,懊恼道:「对不起,我今天什麽都不对劲……早上小莲对我大发脾气,现在又差点惹恼你。」
「你们男人真是少很筋,永远搞不清楚女孩子究竟在什麽时候生了什麽气,对不对?」她没好气地道。
他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你怎麽知道?对对对!我就是在苦恼这个,为什麽小莲老是生我的气,我完全莫名其妙啊!」
「女孩子在乎的是感受,可是男人只重结果不重过程,还有,嘴巴不够甜,姿态不够体贴。」她再度第九百九十九次教育他。
「啊?」季少江一脸茫然。
昭绒额上出现三条黑线……算了。
她曾经听过一个理论,那就是男人都是来自火星,所以你跟外星人难以沟通是正常的事。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你够爱她的话,她说什麽你都说是是是,光靠这一招就可以让她嫁给你以後为你流血流汗卖身卖命。」她难掩讽刺口吻。
不是她在讲,女人真是笨得多,红颜劳碌命满街都是,她家就有一位代表性人物甘家阿母。
「我才舍不得她为我卖命,我只要她别再动不动生我的气就好了。」季少江讲得气概万千中犹带幽怨。
「每个男人一开始都是这麽说的。」她冷笑道。
「昭绒,干嘛这麽愤世嫉俗?我们男人哪里得罪你们女人了?」季少江对这方面反应倒挺快。
「原来你听得懂我在讽刺你们男人啊。」她抿唇一笑,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你有机会成功了。」
「我还是不知道小莲为什麽要生我的气。」他哀声叹气,藉酒浇愁。
靠近吧台的幽静座位里,一双深邃的黑眸专注地看著他们。
浓密的黑发,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颜,看似亲切却又遥远的气质,若隽手上捧著威士忌酒杯,嘲弄地看著这对毫不搭轧的男女。
他并不打算这麽无聊偷听别人的谈话,但是距离并不远,男女交谈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尽入他耳里。
女子打扮不修边幅,动作粗枝大叶,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女人味,然而那双英气勃勃的浓眉和满睑神采飞扬,却奇异地盖过了所有的缺点。
但是若以他的标准,这女孩连及格的边缘都摸不到。
不过若隽却没有发觉,自己的双眼迟迟无法自她笑容灿烂的脸上、随兴挥舞的双手上转移开来。
「……总之,啤酒多喝两杯,回去後倒头睡一觉,睡醒以後重新做人.」昭绒笑吟吟地道,「送给你一句至理名言——疼女人才是好男人。」
「你们女人要的又不只是这样。」季少江哀怨地白了她一眼,乖乖再点了一杯啤酒。「你们女人要的究竟是什麽?」
「爱,还有安全感。」她连想都不用想,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抓抓头,「那麽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不可以讲点实在的例子?」
她张口欲言,头顶却响起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
「钱。」若隽满富兴味,眼底笑意却毫无温度地介入他们的谈话里。「最实在的东西。小老弟,只要有钱,就有女人要的『爱』与『安全感』。」
昭绒不敢置信地瞪著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还是个帅气俊美到没天没良的家伙——关他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