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好像愈来愈不怕我了?」杨昀骐似笑非笑地说。
这是件好事,事实上在这之前,他曾不只一次地为她战战兢兢的反应感到挫败,只能拿更多耐心来对待。这个小女生总是用一双怯生生的大眼望着周遭的人,每当他的眼不期然与她相遇,心头总会觉得有什么被融化了,想要安抚她那令人心疼的紧张,却又忍不住想逗她。
叶依莲睁开眼,「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你啦!」不要乱讲。
「是吗?那妳之前缩得像小白兔一样是怎么回事?」
「我哪有缩得像小白兔?」
「爱辩,明明就有。」大手又是习惯性地在她颊上抚着,好像摸上了瘾,「包子也退温了。」
「什么包子?」不是只有草莓吗?哪里有包子?
「这个。」他忽然低下头,另一手托起她枕在他腿上的头,以吻回应。
他尝到她口中草莓微酸的味道,却觉得好甜。
叶依莲傻愣愣地,他的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大胆,舌头在她口中像嚣张放肆的侵入者,挑逗着她嘴里的神经,也搅得她理智变成一团浆糊。
他像要吮尽她口中每一吋芳甜,许久,他的唇离开她的,唯恐更多的亲密接触会激起不该在这时被点燃的。他不忘舔去两人唇间的银丝与湿润,才笑看着眼前熟透了的粉红小兔包子。
「包子又蒸熟了。」忍不住一手又贴上她的颊,热烫烫的,好舒服。
「什……什么啊?!」叶依莲红着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温度却久久不降。
「还是热呼呼的摸起来舒服。」他轻笑着坐起身,让她躺回他腿上,手掌心温热热的触感估计还要好一阵子才会退温。
叶依莲还是摸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她,原以为他们之间只剩亲吻和拥抱没有做过,那么现在他都做尽了,这样的他们是否算是在谈恋爱?
可是……可是……依莲绞着手指,又觉得不够踏实。
明明他们都已经是夫妻了啊!是比男女朋友更亲密的……
眨了眨眼,杨昀骐手还平贴在她颊上,似乎她已经渐渐习惯他这样碰她,她由下往上看着杨昀骐望着远处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常常露出这样的表情,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可是此刻,她却又觉得现在的他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喂!」
杨昀骐低下头,询问地看向她。
叶依莲突然觉得脸上热度又上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也没想地就出声唤他。
「你……」她只是突然有种感觉,在想清楚之前就先开口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杨昀骐挑眉,「没有,」他又看向远方。
「喔!」是她想太多了吧?他表情明明和平常一样。
可是,的确是有点不一样嘛!叶依莲在心底反驳。
「怎么忽然这么说?」他问。
「没有啊!只觉得你跟平常不太一样。」虽然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有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叶依莲坐起身,贴近他的脸,仔细端详着,想找出「第六感」所感应出来的微妙差异有没有什么表征上的不同。
杨昀骐望着她贴向自己,心神微荡。
「哈!」她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拍手叫道,「我知道了!」
「什么?」他有些恍神,微怔。
「就是这个!」她双手食指抵在他唇边,往下轻轻一按,「你的嘴角往下垂了零点一度。」
杨昀骐忍不住笑出声。
「真的啦!你不相信我?」叶依莲很坚持她的新发现。
平常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嘴角总是勾着似笑非笑的角度。
杨昀骐笑看着她,不语。
真是个敏感的小白兔,他想,竟然连他自己没察觉的也让她发现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在乎了,却不觉每次只要父亲为了十纹兰的事情而对他严辞相向,他就烦闷得不想多发一语。
究竟他们是父子,还是堂主与手下的关系?
「你干嘛顾着笑,都不讲话?」叶依莲噘着嘴,「你在笑我吗?」
杨昀骐连眼里也升起明显的笑意,心头郁结的黑雾突然为眼前红着脸微嗔的小白兔而烟消云散。
「我在笑妳可爱。」
「什……什么啊?!」叶依莲为他的话脸又更红了,「你又唬我──」话没说完,猛地打了个喷嚏,「哈啾!」这会儿连鼻子也红了。
杨昀骐皱眉,「都说妳躺这里会着凉了!」语气难掩责备却又不舍,他起身横抱起她,走回房间。
「你你你……你要干嘛?」叶依莲一脸惊慌失措,表情活像是想到了什么限制级画面。
杨昀骐实在是为她的反应感到好笑,忍不住揶揄,「放心,我只是想让妳回房间去躺,并不想弄得一屋子血。」
「你好色喔!」叶依莲捧住脸惊呼。
「拜托,刚刚是谁先想歪的?」这小女生很得寸进尺喔!
「你好色!」她才没有想歪,只是不小心浮现色色的画面而已啦!
「妳才是色女。」
「你才色……」
回廊处,正巧经过杨昀骐院落的佣仆们,都听到屋子里传来小俩口拌嘴的吵闹声,忍不住也露出莞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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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又走过了一个秋冬春,第二年夏天,他们毕了业,也一起考上大学。杨家大宅的三月迎春五月雪、九月桂花和冬末艳紫荆,点缀叶依莲十八和十九岁的欢笑与初恋,然而她这辈子第二次站在油桐花树下,却要为母亲穿上一袭黑色洋装。
母亲娇弱的性子,其实也和她的身体状况有关,父亲走后她虽然不用烦恼她的未来和家里的经济状况,却还是伤心忧愁地度日。
依莲不懂,他们不是聚少离多吗?哪来那么多悲伤可以让母亲以泪洗面?
或者,这也是爱情的答案之一?
后事是杨迁父子一手包办,简单而隆重,在杨迁的主张下,叶依莲正式搬进杨家大宅。
一抹飘零的白落在叶依莲肩上,衬得那身黑是多么的沉重。
她信手拈起它,十九岁的脸庞与两年前白纱下仍显稚嫩的娃娃脸相比,竟显得些许消瘦。
花落了,是否会找到归宿?还是依然如摇曳枝头时,只能对着天空绽放它的美丽,开与落皆孤寂?
身后,杨昀骐踏着一地落花而来。
「小……」一如以往,想喊她小白兔,却突然改口,「原来妳在这里。」
叶依莲闻声,转身面向他,她的脸几乎跟那一地的油桐花一样的白,也许是衣服的关系,却让杨昀骐皱起眉头。
他走近她,习惯性地抬手捧住她的脸颊。
小脸冰冰的,不像平常一样总是热呼呼、红通通地,他突然生起自己的气来,将她搂进怀里。
叶依莲耳朵贴着他的胸膛,隔着与她一样黑色的上衣,却听到令她安心的、代表着温暖的心跳,思绪跟着从死寂的国度被强拉回现实。
他温柔地拥她在怀,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小心翼翼怕伤害到她的坚实力量,全都环绕着她,她听到他在耳边的抚慰与轻哄。
「如果妳想哭的话,就哭吧!」
那一瞬间,白色花朵、艳红的花心在黑与白的世界中绽放……
「妳还有我,我会一直在妳身边。」
那一瞬间,雪色飞花竟无比的美丽,比在枝头上更甚,哪管南风无情卷起残缺,哪管细雨唐突溅起尘泥……
因为花落了,却有一双温柔的手捧住呵!
她的眼泪染湿他的胸口,却教他吻去了忧伤的呜咽。
夏季的甜风,五月的香雪,少男与少女交织成美丽如梦境般的画面。
一幅日后辗转在她的梦境里出现,却再也追不回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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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
油桐花的香味离她好远好远,她几乎已经不记得那种幸福的味道。
「依莲!」
落英飞转的景象被狂风吹散,切开梦境的缺口处,代表现实的刺眼光芒扎进她的知觉神经,摇晃的车窗和倒退的风景映入眼帘。
叶依莲眨了眨眼睛,脖子有些酸痛,坐直身体,才想起自己正在车上,车窗外午后的艳阳照映在远方海面上,像一条镶满蓝钻的彩带。
「快到了,妳准备一下。」驾驶座上的崇华提醒道。
「喔。」叶依莲用睡得沙哑的声音回道,却没有动作,愣愣地想着方才的梦境,突然有股冲动想立刻跳车逃逸。
母亲走后的第二年,杨昀骐和她离婚了,没给她一句解释,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留给她的是这辈子用也用不完的钱,还有心碎。
依莲恍惚地看着车窗外,这一刻的她就像当年那个还不愿从美梦中清醒的小女孩,惊慌失措,总是温柔而坚实地牵着她的那双手不见了,她不敢面对,只想找个地方,或者找个方法躲起来,假装自己坠入另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