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才,在密林深处瞧见匡云中待部属的宽厚、遇事的处理态度,以及机灵的反应,突然,她渴望起成亲了。“或许与你成亲的这一年时光,将是我这辈子最有趣的回忆。”
在常家,她从未看过任何一对恩爱的夫妻。当然,吵吵闹闹、大打出手的也没有;只不过,相敬如“冰”是每一对常氏夫妇的相处原则。
“但这原则用在匡云中身上绝对没用。”想起他那张飞扬的俊脸,还有在月光下闪烁着灵黠光彩的棕眸,她粉脸泛起一阵淡淡的热气。“你连说带比半天,不就是想挑动我的正义感,替你争回一口气吗?也罢,没管好府内下人是我的错,这件事我帮你摆平,不过下回……”她会袖手旁观,然后等着看他的手段,那一定会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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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啊!
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大大出乎匡云中的意料之外。
昨晚,顺公公惨遭偷袭、跌进茅坑里;他带着惊魂未定的老人家到后园井边洗浴。在那里,他发现了被江彬收买、负责盯着他们、顺便找碴的长工;还有同样失眠、在园里游荡的常如枫。
想起自己进常府多日来所受到的劣等待遇,他刻意加重语气讽了几句,本想常如枫会发起狠来严加管教佣人。不意一早醒来却听见满府哀嚎,原来常小姐大发雌威,下令将所有不忠心的下人驱逐出府。
天啊!在如今这种混乱的世道下,把那群没背景、没能力的奴仆赶出府,不等于是逼他们去死?
等不及新的仆人来侍候他梳洗更衣,他披了件外衣便往大厅冲。
“我真笨,居然忘了常小姐幼受严训,练出了一套严谨的处事之道,自然不可能原谅背叛之人,绝对是赶尽杀绝的嘛!”
匡云中跑得飞快,耳际陆陆续续接收到各式求饶声。
“小姐,我以后不敢了,请你原谅我吧!”
“小姐,我会戒酒的,请你别赶我出去。”
“小姐,求求你饶了我,我不会再犯了。”
越近大厅,哀求声益发惨烈,听得匡云中心都怏碎了;别瞧他一个大男人,成天爱玩又爱闹,十足地粗枝大叶,那副心肠可软得紧,说他连蚂蚁都舍不得杀死一只一点儿也不为过。因此他才特别讨厌动脑斗智,成天装成一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样,只要父皇不重视他,便不会派他领兵打仗,他也可以少见一些血腥。
“小姐,我给你磕头,我再也不敢了,你别赶我出去,小姐……”
“小姐、小姐……”
哭泣声此起彼落,甭说看得人心碎,听得人都要肝肠寸断了。
偏有一个人却完全不为所动,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常如枫。“常叔,把该给他们的银两都给了,然后全部赶出去。”她不苛待下人,但也绝不原谅背叛者。
“不要,小姐,我不走,我不走啊!”
“小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没人想走,毕竟常府树大好遮风,去了外头,没个蔽护,要怎么活?
“小姐,我也替他们求求你,就原谅他们这一回,好不好?”常松也心软了,不觉为那些犯了错的下人求起情来。
“原谅他们又如何?他们根本不想为我做事啊!那留在常府里有何意义?”她不是没给过大家机会,话也训了。爹爹去世后,府里乱了一阵,她体恤大伙儿辛苦,更给他们加足工钱,但有什么用?他们照样接受收买,背叛她。对于这样的人,她不想再留。
常松为难了,他晓得常如枫生气,但下人们头一回碰着女主人,没信心也很正常;他们担心常如枫一介女流扛不起常家这副大担子,才会一时鬼迷心窍被收买利用,其实这些人都不是故意的;但这道理要如何让常如枫了解?
“他们不想为你做事是理所当然的啊!因为你早将他们分派给我了嘛!”一个微喘的男声突然插入,打断了满室的悲凄。
大厅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将目光往外转,迎向门口一条颀长的身影。
匡云中跑得发髻微散、来不及绑妥的外衣都垂落肩头了,一副狼狈相。
“你怎么来了?”常如枫第一个回过神来走向他。
匡云中深吸口气缓过呼吸。“当然是来找人回去侍候我梳发更衣啊!”他语气直爽,彷佛不知大厅里发生何事。
“是吗?”常如枫投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暗示他不许插手常府内务。“那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为你安排。”
“不必了。”匡云中拉住她欲离的手。“喏,阿珠、小翠、宝儿……全在这里了嘛!就把她们给我吧!”
“你……”要她惩罚这些吃里扒外的奴仆的人不是他吗?现在他又想搞什么鬼?
“喂,你们还不回去做事,小心姑爷我辞了你们,快回去。”不给常如枫反驳的机会,匡云中将人全数赶回了西厢。“还有,常叔,顺公公昨儿晚上不小心着了凉,可以麻烦你去请个大夫来看看他吗?”
发现匡云中是来解决事情,而非肇祸的;常松想了想,便也同意了他的命令。“我这就去。”
不过半晌,所有人跑了个无影无踪,独留常如枫,凶恶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瞪着这违背契约、蓄意视她如无物的可恶男人。
“我想,你最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下一个要清算的人就是他了。
第四章
常如枫很生气,匡云中站在她身后三尺处,都能感受到她满腹的怒火如火山熔岩般,又热又烫。
不过眼下,那不是最重要的事!
“你等一下。”他低喃,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
虽不知他意欲何为,她却不由自主地顺了他的意,按捺下愤怒。“你又想干么?”她问。
他没答,只是伸手往上指了指。
常如枫顺着他的手势抬头望向屋梁。
匡云中随手取过一只茶杯往上丢去。
砰!茶杯穿破屋瓦,像是击中什么似地发出一声闷响。
“什么人?还不快给本公子出来?”丢出茶杯的同时,匡云中拔腿追了出去。
但他仍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目睹一抹黑影闪过,想追却已经来不及。
“啧,跑得真快。”这常府里诡异事儿越来越多,惹得他忍不住担心,往后恐怕没清闲日子好过了。
“怎么样?”片刻后,常如枫也追了出来。
“对不起,让人给跑了。”他耸肩,道了声歉。
“我是问你怎么样?”她着急地拉着他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没受伤吧?”
“呃……”他愣了下。“你不生我气了吗?我刚刚违背契约,干涉了你常家内务耶!”也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他再度捩扬起她才消缓些许的怒火。
她温柔的眼神一变而为凶恶。“是啊!我倒忘了问,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让我先喝口水、喘口气再说。”他二度打断她的话,冲回屋内,一眼瞧见她搁在主位旁的茶盏,毫不客气地端起来一饮而尽。“呼,差点儿渴死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该怒还是该笑?他似乎以耍弄她的情绪为乐。
匡云中喝完茶,随手抹了把满额的汗,发现身上的外衫已落至臂膀、要掉不掉的,索性脱了了事。
“你知道吗?在你家最麻烦的就是穿衣服了,一层又一层的,内衣、中衣、外衫,这还没加上一堆结呀、穗的,没人帮着,我还真不会穿衣。”还是他们西荻国好,人人劲装打扮,洒脱俐落,多方便。
常如枫本来很生气的,但瞧他与那身衣裳、外褂,打拚作战得狼狈不堪,那气不知不觉化成一声叹息。
“你别再乱扯了。”衣上的总带都给他扯成死结了,再搞下去,他非困在那堆衣衫里动弹不得不可。
“还是我那套乞丐装穿起来舒服。”眼看着中衣的穗带就要束紧他的脖子,让他窒息而亡;匡云中忍不住双手一个使劲儿乱扯“嘶”地一声,衣服突然发出可疑的声响,他一怔。“被我扯破了吗?”
常如枫抬眸横了他一眼。“你非得这么粗鲁吗?”
“再斯文下去,我怕就要没气了。”他手指抓着陷入脖颈里的穗带,皱起一张苦脸。
她抿紧唇,撇过头不看他。真是的,原本积满一肚子的火又给他胡搞瞎缠成笑气了。
“你不救我吗?”他无声无息地偎近她。
她吓一跳,急退两步,却踩着过长的裙摆。“啊!”惊呼出口,眼看着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小心。”他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免去她与青石地板相亲相爱的痛楚。
她红着脸,心怦怦跳,却不是因为惊吓,而是,他靠得太近,那湿热的喘息不断吹拂上她颈侧,快将她整个人给烹熟了。
他看着她,一瞬也不瞬,眼神深沉若大海。
她的呼吸不觉再度加快,神思逐渐被吸入那抹洪光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