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她也不能虐待前妻子女啊!’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伍夫人很爱老爷子,老爷子丧妻,镇日流连酒乡,数次将她误认为孟宇蝶强占她的身子,她也都认了,一心想着只要能留在心爱男人的身边,她什么都不在乎。她没名没分地跟着老爷子一年,为他做牛做马,最后才因伍瑛的出生,两人草草入了籍,连场象样的婚礼都没有,外人笑她是地下夫人,她也不在意;而这全是为了老爷子。’
‘她既无悔,又为何要虐待伍馡?’
‘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曾经很疼爱伍馡。你也知道伍馡很喜欢窝在日光室里,那是因为小时候伍夫人总抱着她和伍瑛在里头说故事、玩游戏的缘故。’
‘这对伍馡不是更残忍?’日日缅怀着不可能回来的甜蜜时光、再对照目前的悲凄,伍馡才几岁,却得承担这许多?
‘你只晓得关心伍馡,那伍夫人的痛谁能懂?’杨芷馨胀红着脸。‘你可知伍氏企业现今的主事者是谁?’
‘不是伍老爷子吗?’
杨芷馨冷嗤一声。‘那家伙早酗酒喝成空壳子一具了。他神智不清,镇日喝得醉醺醺地,却还能在伍馡六岁生日那年,抱着女儿猛喊孟宇蝶的名字。你说,伍夫人能不崩溃吗?’
君问晑说不出话来,这是一段怎生悲哀的情缘?
‘然后,连伍夫人也受不了,开始喝酒了;酒精可以麻醉她的痛苦,只是想不到她一喝醉酒,就会无意识地对伍馡施暴。或许是压力累积太多了吧!她把伍诽当成抒发情绪的管道,但事后又非常后悔,为此,她数度入院戒酒,却总是失败。’
杨芷馨的声音很哀伤。
‘她承担太多了上 一家世界级的公司、一个永远不可能回头望她一眼的老公、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庭……而在这层层迭迭的压力中,她又无依无靠,是人都会垮。’
杨芷馨抽噎了声。‘幸好你没有说,戒酒不成是因为她不够坚强。’否则她绝对送他飞踢一记。别老要求女人牺牲奉献,这不是她们应尽之义务。
君问晑拍拍她的肩。‘做到这个地步,她已经够努力、够坚忍了。’
‘她真的很努力了,公司全靠她,家里也仰赖她,却没有人支持她,她其实比谁都苦。’
还牵连了一个无辜的伍馡一起受累。君问晑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不过你为什么对伍家的事如此清楚?’
‘我爸爸跟伍夫人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伍夫人崩溃后来找爸爸想办法,爸爸就带着我搬到蝶园隔壁,想着万一发生事情也可以就近帮忙,结果这一帮就是八年,爸爸死后,他的工作也由我接手。’
‘原来如此。’想到一直有人在暗中守护着伍馡,君问局抽痛的心稍稍缓和了下来。
‘伍家现在的下人也全是爸爸安排的,口风紧,又都学有专精,必要时非常有用。’
‘可不管你们怎么做,总是事后弥补,对伍馡的情况并无多大改善。’君问晑想起伍馡诡异的行为,心头一阵担忧。‘想必你也发现了,伍馡的行为大大地脱出了常轨,她只在地上睡觉,绝不上床,吃饭也一样。’
‘大概是因为伍夫人第一次失控是在半夜里,突然将她拉下床铺打她留下的后遗症。’
想象一个人睡到半夜,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的情况,而这种情况绝不会只发生一回。君问局突然了解伍馡为何喜爱在地上活动了。
不,应该说她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逼自己养成时刻将耳朵紧贴地板,以便早一步察觉到外界环境的变化,预作准备的习惯。
这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六岁小女孩唯一想出来的求生之道。她把自己变成一只路边的野猫、野狗,随时提高警觉,以保小命。
难怪她都十六岁了还是一副瘦弱娇小样,常年挨打,加上神经片刻不敢放松,她要长得又高又壮那才有鬼。
‘我明白伍家每个人都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但很明显,你和你父亲的方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对问题的解决并无助益。’
杨芷馨笑睇他一眼。‘说到底你就是想带伍馡走嘛!’
‘不然将伍夫人强制入院,直到她戒酒为止也行。’
‘你知道这会引起多可怕的后果吗?伍氏企业动摇、股市大跌、上千人失业,连这座蝶园都可能保不住。’
‘那就让我带伍馡走。’
‘有关这点,我跟伍夫人商量过了,她同意只要伍馡点头,她不干涉,但问题是,你要怎么待伍馡!’
‘我会好好照顾她,解开她的心结、安排她上学,帮助她重新做人。’
‘就这样?’
‘不然咧?’
‘你难道没发现伍馡是怎么看你的?她把你当成心目中最特别的存在,唯一一个能信任、值得仰赖终生的人。’
‘你在说什么?伍馡虽已十六,心智年龄却不超过十岁,哪有那么多心思?’
君问晑一直以为他和伍馡就像兄妹”样。
“有没有你自己想清楚再说,在你未下决心前,我不会让你带走伍馡的。”
杨芷馨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没有半丝玩笑意味。君问晑不禁呆了,他和伍馡……怎么可能?可是……自己为何特别关心她?为何始终放不下她?
细细想来,他是否遗漏了很多事?
第七章
隔天中午——
君问晑作梦也想不到,当他一觉在医院里醒来,会有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在等着他。
“你真的愿意去上学?”看着伍馡坚定的表情,他下巴都掉了。“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他还以为得再费上数个月的时间才能说动她咧!
“我想学习各种知识。”直到昨夜,他受伤昏迷在她眼前,她才发现无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那种恐惧感今生今世她再也不想品尝第二次了,因此发誓要好好充实自己。
“你长大了,小野猫。”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也懂事了。”
伍馡半蹲下身子,与他额头贴着额头。“杨芷馨已经帮我办好入学手续,所以……晑哥哥,待会儿我就要去学校了,不能在这里陪你。”她真的不想离开他,可为了未来,她得忍耐。
“这么快?”虽然希望她成长,可一想到,她长大后便会逐渐独立,甚至离开他,他心里还是不舍。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没听过吗?”杨芷馨提着一只背包走进来。“哪,你的制服和课本,快把衣服换一换,车子在医院门口等,咱们这就去报到。”
“喔!”又难舍地望了君问晑一眼,伍馡才拿起背包走进浴室。
“学校那边馡打点过了吗?小野猫的情况不比一般人,她需要更灵活的启发,制式教育我怕会扼杀她。”如果没受伤,君问晑真希望可以先一步去看看学校的情况,以便替伍馡铺妥最好的前路。
“放心吧!我们帮她申请的圣保罗学园,其校风是出名的开放与自由,你的小宝贝会在里头过得很好的。”杨芷馨走到病床畔,敲敲他悬吊在半空中的石膏腿。
“圣保罗学园?有这所学校吗?”
“那是夫人的朋友创办的贵族小学,尚未通过立案,不过它所持的教育理念却是最好、最棒的。”
他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还太早喔!”杨芷馨突然用力打了他的伤腿一下。
“你干什么?”他痛得眉头馡皱起来了。
“昨天那场地震不过四级,你家的壁柜竟就承受不了而倾倒下来。”她检查过那个断裂处,总觉得比起其它地方,它锈蚀得太严重了。
“那公寓已经二十几年,里头每一样家具的年纪都比我大,受不了震动也是很正常的事。”
“是吗?”她蹙眉沉思。
“你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她摇头。“只是老觉得不对劲。”
君问晑嗤一声笑了出来。“别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没事吓坏自己。”
杨芷馨没说话,她就是怀疑嘛!
适时,伍馡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
君问晑双眼一亮。“你好漂亮,小野猫。”这不是敷衍,而是实话,摆脱过去的阴影后,她几乎每日一变,瘦削的小脸逐渐圆满,矮小的身子一点一滴抽长,野性褪去,代之而起的是青春少女的娇俏,她真是越来越美。
伍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蹭到他身边。“晑哥哥……”她小手揪着他的衣袖摇。
“怎么了?”
她小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只是将眼神投向杨芷馨。
“知道了,我的小祖宗,你们要话别嫌我碍事嘛!我去外头等总可以了吧?”
说完,杨芷馨没好气地踱出门去了。
伍馡立刻爬上床,抱住君问晑“晑哥哥,你住院,我上学这段时间,我每天放学就过来陪你,晚上也在这里睡,隔天再从医院去学校好不好?”
“可是……”
“好不好?好不好吗?”她越来越会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