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过了盏茶时间,外头已不见多情夫人身影,他缓缓回剑归鞘;却是啥儿事也没发生,连多情夫人都没发觉他在她身後的动作。
莫非他是在装腔作势?不,以他的为人断不肯干那种没有营养的无聊事儿,他对多情夫人做的事一定有他的用意在,只不知用意为何?
常绯樱没再问,她有更想知道的事情搁在心头。
打发走多情夫人,确定常绯樱脱离危险,商别离也不想再待在别来客栈里自找气受了。
他转身正想离去,她整个人忽地贴近他身畔。「商哥哥……」依恋的柔嗓软嫩如绵。
商别离将眉一皱,不爱她缠人,但因为被缠得太习惯了,一时也没多加注意,只是在她将娇躯偎过来时,冷冷地抵住她的投怀送抱。
「最後一次警告,再碰我就将你丢出去。」
「别丢我!」她高举双手作出投降状。「绯樱会听话,商哥哥别生气,我不敢再碰你了。」
算她识相!商别离缓下冷脸。
常绯樱却在这迅雷不及掩耳间,双手刷地扯开了他的前襟。
霎时间,满堂宾客尽皆呆滞。
商别离飞快拉妥衣衫,一阵风暴卷上双瞳。
「你——」他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常绯樱呆呆地望著他,虽仅一眨眼的时间,也够将他的胸膛看个清楚了。
「好好好……」好多的疤痕,密密麻麻、交错纵横,他黝黑的胸膛竟找不到一寸完整的地方。
商别离怒火冲上脑门,不再心软,一甩手便将她丢了出去。
不过虽然丢的时候是很用力,但是劲道却也用得十足地巧,她飞得迅急、可落得缓慢;轻飘飘地落於柜台上,不曾伤到一根寒毛。
想来商别离在怒上最高点时,仍心不由己地对她留了情。
他毕竟是在乎她的,尽管她常常将他气到吐血,但商别离一颗冷硬的冰心还是只为她而柔软。
常绯樱终於发现自己闯祸了,手忙脚乱跳下柜台,一个不小心还在泥地上滚了两圈。
他倏地握紧双拳,按捺下想要扶持她的冲动;她太过分了,不给她一点儿教训尝尝,他心火难消。
常绯樱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商哥哥……」
假装没听见她的呼唤,他转身便走。
常绯樱吓坏了。「别走啊!商哥哥。」
他不理,颀长的背影上清楚地写著「拒绝」二字。
怕他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原谅她,常绯樱急得泪都流下来了。
「商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跪下去向他磕头认错了。
几句对不起就算了吗?他心头的火可没那麽容易消。
「哼!」冷嗤一声,他身如流星掠出客栈;行经客栈大门,眼角瞥见别来客栈的店招牌,怒火更炽,忍不住随掌挥去,转瞬间将招牌击成碎屑、被山风一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哗!」常绯樱惊叹。好高强的内力,一掌击出无声无息,简直比鬼影还可怕;不过……忽地收回了两行清泪,感激那店招牌成了他的出气筒,他心头的火应该是消灭些许了,待明日她多准备两道好菜哄哄他,他应该就会原谅她了。
「以後要小心些,不能再乱闹商哥哥,万一将他气坏,就没人疼绯樱了。」敢情她也知道商别离对自己已是百般容忍,只是天性迷糊单纯,总是先手痒闯下祸事後再来检讨,无端累及商别离几乎为她气短好几年。
定时观赏商别离与常绯樱间的闹剧,已成为在杨家村里等待神剑出世的武林人士们闲暇无聊时的娱乐。
可看了近半月,众人还是一头雾水,到底那个空有一张好面孔,却冷冰冰、一开口就吓死人的商别离有哪点儿吸引人,能教常绯樱对他百缠不腻。
「小姑娘。」一名客人对绯樱招了招手。
「来了。」收回对商别离的注意力,常绯樱踉踉跄跄地跑回大堂招呼客人去。
「客倌有何吩咐?」
「再来一壶茶。」
「马上到。」先朝厨房方向喊了句。「清茶一壶。」常绯樱不忘再帮客人收拾掉桌上的空盘。
「小心!」客人低头闪过一只飞起的瓷盘。
「啊!」常绯樱大吃一惊,忙低头道歉。「对不住,我马上帮客倌再换一盘点心。」
「不必了。」来往别来客栈久了,人人皆知常绯樱天生迷糊,请她做事得小心谨慎,以免脑袋给她买去了,事情却尚未办完。「小姑娘别忙了,先坐下来,我问你一件事。」
「呃……好吧!」开门做营生的,客人最大,常绯樱哪敢拒绝,随手拉了张椅子,一屁股便坐了上去。「客倌想问什麽尽管问。」
「那个商别离……」这样问一名小姑娘的心事似乎有些不妥,但闲著也无聊,看了十来天的戏,积了满肚子疑惑,不透一点儿出来实在难受。「我们都很好奇,那姓商的到底有哪点儿好,值得你爱成那样?」
此语一出,满堂宾客尽皆拉长了耳朵,显然对於八卦话题,人人皆有兴趣。
常绯樱歪著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商哥哥很好哇!为人公正又善良,对我又好,我当然喜欢他。」
商别离善良!这是哪门子笑话?场中无人附和她的话,反道:「不对吧,小姑娘,咱们见到的商别离是开口就吓人、闭口就瞪人,一身冷峻气息,绝对与公正善良攀不著边儿的。」
「商哥哥的嗓音是嘎哑了些,但你们不能因为他嗓子受过伤、说话难听,就对他心存成见啊!」常绯樱蹙起黛眉,就是讨厌别人批评她的心上人。「商哥哥又不是自己喜欢那样的,可找了无数大夫,就是治不好嘛!」她听刘彪和楚庸说过,再早个几年,商别离的嗓子更惨,说话的声音根本没人听得懂;是调养了好久後才有今天的成果,尽管难听,但只要能开口,她就谢天谢地了,哪管得了那声音好不好听?
「不是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商别离言语既冷又苛,心性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在江湖上,他的恶名是人尽皆知的。」
常绯樱嘟起嘴。「你们一定是误会他了,商哥哥为人很好,前年黄河大水,他还匿名捐了一百万两黄金,他只是不爱宣扬罢了!如今才搞得人人误会他。」
前年黄河大水,是有位不知名的善心人士一出手便是百万两黄金赈灾,这事儿天下皆知,想不到是商别离做的,一名强盗头子竟有如此好心肠,倒让满堂宾客吃了一惊。
「你怎麽知道商别离是那位不知名的善心人?」
「刘大哥和楚大哥说的啊!」常绯樱认真地道。「他们还说商哥哥决定赈灾时,寨中兄弟多有人反对,三十六寨为此还差点儿闹分裂,商哥哥为了不让兄弟们因钱财反目成仇,遂决定一百万两黄金全由他一人凑足。」
众人面面相觎,倒对商别离凑银两的方法很感兴趣。「你可知商别离是以何种方法凑足了一百万两黄金去赈灾?」
「听说是从柬、西两厂那边抢来的。」
敢与厂卫作对,这商别离倒有胆识,不过……「小姑娘,抢人东西不算正确吧?」
「厂卫的钱也是从老百姓那儿抢来的,商哥哥再将之抢还给老百姓,也不见得有错啊!」总之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常绯樱看来,商别离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
「但他在抢劫的过程中也杀了不少人喔!否则他怎会被称为‘修罗’,就因为他满手血腥。
常绯樱唇瓣微勾,轻扬起一朵如梦似幻的笑花。「行走江湖,谁敢说自己的手是乾净的?差别只在於有人敢承认,而有人却不敢。」
一群人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但却又不甘大好名声被拿来跟一名强盗头子相比;他们毕竟是鼎鼎有名的侠士啊!就算曾经杀过人又怎样?他们自信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从不冤杀无辜。
「的确,咱们谁也不敢说自已没杀过人,可就算我们杀的人全加起来,也不及商别离一个人杀得多,他简直是个刽子手。」
「也对,商哥哥确实杀了很多人。」她缓缓起身,纤细的娇躯摇摇晃晃地飘往内堂。「最轰动的有萧王府、九宫山上的强盗窝、人口贩子集团……唔!他们好像都不是好人喔?」她问得天真,却惊呆了众人。
满堂宾客视线尽皆集中於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恍惚间,那身影变得迷蒙,好像……不是大家所熟识的常绯樱。
那道虚幻的背影透著睿智,深深击中众人的心;令人不禁反思,她方才那些话是什麽意思?是要告诉大家商别离同大家一样,从不曾冤杀过无辜?
仔细想想、再想想,商别离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自他统领三十六寨後,南来北往的商旅行走就安全多了,只要定期上贡纳金,管你是要上黄河、下长江,保证平平安安出门、快快乐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