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暑假司琪也会去打工,但今年为了帮文飏交朋友,她没有去打工,于是就多出了许多无聊的空档,只好到处找人问需不需要她帮忙,即使如此,也不可能随时都有人需要帮助。
譬如这天下午,她就找不到人让她发挥鸡婆功,只好窝在家里啃指甲,不到三分钟就闲得快抓狂,于是跑到邻居家硬要替他们家的狗洗澎澎,不过把狗弄干就不属于她的工作范围之内了,眼见邻居家那三个顽皮的小鬼满客厅追着狗跑,洒得满地都是水,台风没来,他们家已经淹水了。
不干她的事!
她暗忖,赶紧退到门口,远离侏罗纪战场,就在这时,她听到天际传来一阵雷鸣,十秒后,倾盆大雨就刷的一下落下来了。
下意识的,她再退出两步到阳台探头看雨下得究竟有多大,不经意瞧见巷子口那头淋着雨跑来一个人,特高的个子,瘦削的身材,不用猜,是文飏,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租书店的塑胶袋,八成是去租漫画,回来时恰好碰上这场雷阵雨。
她并没有想到要拿伞下去给他,因为他再跑几步就到家了。
不意就在他家门前两步,他猝然一个踉跄跌下去,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揪住胸口站不起来了。见状,司琪毫不犹豫的开门撞出去,三阶并作两阶跳下楼,打开大门冲出去。
咦?没人?
惶急间,她看到十二号楼下的大门是开着的,立刻拔腿冲进去,果然见到文飏就在楼梯间,半躺在一个人怀里喘息,一个跟文飏一样高挑的男人。
“深呼吸,阿飏,深呼吸!”
她马上跑过去跪在文飏身边,焦急的问:“他怎么了?”
那男人飞快的瞄她一下,“发作了,他不应该跑步的。”然后把文飏挪进她怀里。“帮忙抱一下。”
她抱紧了文飏,眼看他痛苦的喘着气,满头冷汗,她有点心慌,还有点心痛。
“不需要给他吃什么药吗?”
“不需要,”那男人说,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打开,拿出一支针筒和药瓶,“只要让他平静下来休息十分钟到二十分钟就可以恢复,不过……”把药瓶里的药水汲入针筒内,“之后他最好能卧床休息一天。”扔开药瓶,将针筒戮入文飏的手臂。“这个可以让他尽快恢复。”
“他究竟是什么病?”
“他没有病。”
“咦?可是他……”她疑惑的低头看文飏。“他这……这是……”
“他只是身体不好。”那男人一边收拾药瓶和针筒,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她。
司琪还是不太明白,不过这时候她终于注意到眼前的男人似乎和文飏很熟,还直呼阿飏。
“你是谁?”
“邵风,文飏的七表哥。”他无奈的叹息。“阿飏坚持要自己一个人住,可是大家都不放心,所以就派我在暗中盯住他,果然他又发作了。不过这样也好……”
“又发作了哪里好?”司琪脱口问。
邵风没有回答她,兀自望着文飏微笑。“你没忘记约定吧,阿飏?只要发作一次,你就不能拒绝我和你住在一起。”
司琪愕然低眸,这才发现文飏已恢复平静,他缓缓睁开眼,苦笑。
“我就猜到是你在跟着我,七哥。”
“你自己一个人住,没有人放心得下呀!”说着,邵风小心翼翼的将文飏扶起来。“站得起来吗?”
文飏闭了闭眼。“可以。”
邵风和司琪一起将文飏撑起来,然后把文飏的手臂挂上他肩头,司琪扶着文飏另一边。
“可以上楼吗?”
文飏咬咬牙。“可以。”
好不容易把文飏扶上二楼,他一躺上床就睡着了,司琪在床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原来他真的不能做激烈运动。”她喃喃自语。
“你以为他骗你的?”
“呃?”司琪回头,不好意思的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邵风的存在,“啊,对啊,我以为他是骗我的呢!”她坦承,一边尾随邵风离开文飏的卧室,两眼瞪着前方那根竹竿,怀疑他是不是常常撞到门楣。
“啧,他说他家的人都很高,看来也不是骗我的!”
邵风笑了。“我只有一九0,比阿飏矮。”
“不过你比他粗犷多了。”
“他长得像他妈妈,一个秀秀气气的苏州小姐。”
邵风迳行转入厨房——没有撞到头,司琪也跟在后面进去。
“我说啊,你们不觉得保护他保护过头了吗?就算他父母双亡比较孤单,可是他都二十七岁了,早该独立生活了!”
邵风回眸注视她,眼神奇异,透着某种不可解的含义。
“哪天有机会你可以问问他,他爸爸是如何去世的,如果他肯告诉你的话,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会这么保护他。”
“可是你们感觉不到他很寂寞吗?”司琪愤慨地抗议。“你们这样保护他,把他的生活局限在一个安全但寂寞的圈子里,使他交不到任何朋友,你们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我们当然知道他很寂寞,可是……”邵风叹息,哀伤的。“你错了,他不是因为你所认为的因素而感到寂寞。”
“那是什么?”
“他爸爸的去世。”
又是他爸爸的死!
“究竟是……”
“别问我,那种事只有阿飏有资格告诉你。”
话落,邵风迳自开火煮稀饭,开冰箱拿鸡蛋拿肉丝,不再理会她,气得司琪直瞪眼。
好,他不说是吧?
没关系,她会去问文飏,不相信那会有什么不好说的,除非他爸爸是被谋杀、暗杀……
不会吧?
第二章
在司家,只有早餐是全家人能聚在一起的时刻,即便是放暑假,中午也只有司琪一个人,司大哥是外科医生,轮值夜班时才会在早餐桌上缺席,司二哥虽然毕业了,但依然老往医院跑,司三姊不是约会就是到图书馆K书,司小弟在7—11打工;晚餐更不一定,有时候全家都在,有时候一个人也没有。
所以司家兄弟姊妹有事需要讨论都固定在早餐桌上提出来,也因此,他们家的早餐总是特别丰盛。
“明天我轮值夜班。”司大哥。
“入伍通知还没到。”司二哥。
“教授问我下学期要不要担任助教。”司三姊。
“爸爸寄伊媚儿来祝我生日快乐——迟了两个月。”司琪。
“无聊,就没有特别一点的事吗?”司小弟。
一阵静默。
“有,我该死的现在才发现,对面十二号的新房客是个比我高的家伙!”司二哥咬牙切齿的说完,一口咬下半颗卤蛋——仿佛在咬那个家伙的脑袋,用力嚼嚼嚼,嚼烂那家伙。
“嗯嗯,我也碰过几回,虽然距离都不太近,但……”司三姊停下筷子,在回想。“远远的看去好像相当清秀的呢!”
“不对,是两个,”司小弟对司二哥拉开嘲笑的嘴。“两个都比二哥高!”
“为什么我都没见过?”司大哥困惑地来回看其他人。
“因为文飏他们出门、回家的时间和大哥不一样嘛!”司琪若无其事的回答。
又是另一阵沉默。
“请等一下,小琪,你认识他们?”司三姊惊讶地问。
“我从暑假一开始就跟文飏‘混’在一起了!”司琪笑吟吟地主动招认。“文飏一九四,邵风一九0,他们是表兄弟,他们家的人都很高,几乎都有一八0以上,二哥,投降吧!”
“Shit!”司二哥低咒,另外半颗卤蛋咬得更烂。
“看他不像是学生,在上班吗?”司三姊又问。
“不,文飏身体不好,在休养。”司琪一面啃排骨,一面做回答。
“肉脚!”司小弟咕哝。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司大哥也好奇地问过来了。
司琪笑了。“说到这啊……”
她开始把她和文飏认识的经过告诉大家,钜细靡遗,十分详尽,除了他身体不好的事,至于为何要保留这一点,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也许是一时“忘”了吧。
“那样就脸红?真可爱!”司三姊。
“超肉脚!”司小弟又咕哝。
“哇,他堂哥有一九六?”司大哥。
“Shit!Shit!”司二哥。
“咦?他想当漫画家?”司三姊。
“爆肉脚!”司小弟再咕哝,话说完,他还没爆到人家的肉脚,自己的肉头上就先爆起一颗火栗。
“职业歧视,我要告诉爸爸!”司琪愤慨的收回拳头。
“对不起。”司小弟乖乖低头认错。
孺子可教也!
司琪即刻收回愤慨的表情,露出满意的笑。“总之,我想帮他!”结束。
“帮人是好事,我很赞成。不过……”司三姊慢条斯理的端起碗来喝了口汤,
“听你提到他时的口气,你……”两眼悄悄自碗沿上方觑着妹妹。“喜欢他?”
“喜欢他?”司琪怔了怔,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一下。“应该是吧。”
“为什么?你不是讨厌软弱的男人吗?”司三姊意有所指地问。
“不,你不能将他归类于软弱的男人,”司琪语气坚决的反驳。“文飏只是个性文静一点、闭俗一点,那并不是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