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菁木笑了。「挺像回事的。」
芷绫热血沸腾。「为了增加可信度,找测谎机来。你和夏泽野接受测谎,这下就没人诬赖你了,哈哈哈哈哈,我聪明吧?」拍手叫道:「对了,也找刘小鹭来测谎,看她敢不敢?」哼哼哼,佩服自己啊,这样就真相大白了。事关三人的爱情前途,厘清真相,要是夏泽野通过谎测,菁木跟他就可以继续恋爱。「嗯嗯嗯,就这样。你觉得咧?」问事主,事主背对躺着,漠不关心。「喂?喂!有没有在听?」
菁木装睡。
不,不想和不相干的人报告她的爱情。也不想为自己辩护,不想跟那些无关的人解释自己是怎样的人,他们明白又如何?他们真的关心?并不会因为他们明白她,她窦菁木就比较高贵,也不会因为他们误解,她就低贱。她还是她,她为什么要去解释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可笑!她最厌倦要去不断地争辩不休。
小时候,继母人前人后两样对待,她问爸爸为什么。爸爸刚开始还愿意听,后来给她脸色看,怀疑她挑拨他跟新妈妈的感情。
「我明明看新妈妈很疼你啊?你不可以说谎喔。」当时爸爸这么说的。
她急了,急着解释,但口齿不清,越想说清楚,越讲得前后矛盾颠三倒四,语焉不详,状甚心虚。
结果,爸爸相信新妈妈。
后来,她结巴的毛病好了,但已经习惯不被了解,很多事索性都不解释了,爱上单纯简单的关系,那种大家不用多说话,就心意相通,很有默契的关系。可是,为什么老被卷入更复杂的关系里?
再遇见夏泽野时,她多感动,多庆幸老天的安排,还以为终于找到了她渴望的那种关系,给果呢?他也是满口的谎言,陷她于不义。
芷绫推推她。「你睡了啊,真是……你怎么还睡得着?」
菁木缄默,感到身心俱疲。当然,她可以挺身而出,面对刘小鹭的攻击,争取自己的爱情;她也可以退出战场,放弃深爱的男人……
她该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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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住多久?没拿钱回家就算了又跑回来白吃白住。」那个声音嫌恶道。
「你少讲几句行不行?」另一个声音低吼。
「芷绫每个月寄一万块回来,她就不用?你太宠她了。」
「她最近手头比较紧,干么计较那么多?那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已经够难受了,你别还给她压力。」
「哼,难受……」那个声音更激昂。「该难受的是我们吧?脸都给她丢光了,上次跟有妇之夫,这次抢人家未婚夫,你女儿真了不起啊,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她不要脸也要为我们想啊!」
「小声点!芷绫不是说了吗,这是误会……她不是故意的……」
「这么巧?每次都无辜的?窦至诚,讲话要凭良心,我看你女儿品行有问题,你再不说她,她以后——」
「你住口!」
嗡——
楼上,机器急速运转,淹没争执声。
菁木在二楼客厅,打开搅拌器,左手拽铁盆,右手握搅拌器,面无表情,处理盆内皂油。它们因为搅拌,逐渐浓稠,她的心,也跟着黏糊糊。
回高雄一个多月了,平日做精油手工香皂,放有机商店寄卖。只赚少少的钱,但成功地远离是非,生活平静,还不赖啊,她自认适应得很好,只除了要看继母的脸色……还好,从小就习惯了,麻木了,也不太难受。
搅拌器搅出一圈圈漩涡,她好像又看见某人的手,重复搅拌的动作,而她在旁边看着,笑着,检查那个人做出的成绩……
唉。
叹气了。
菁木走去阳台,眺望屋外风景。从这里看出去,十二月的天空灰蓝,市立公园里,树们顶着黄头发。这是个星期天,小孩们在游乐场嬉戏,几对夫妇聚着闲聊,有个小女生,冰淇淋掉了,弄脏裙子,小脸皱着,嚎啕大哭,妈妈蹲下来安慰她,帮她揩泪……
菁木呆看着,机器嗡嗡响,眼泪掉下来。女孩哭着哭着,怎么越看越像自己?从小没妈妈疼,哭的时候,谁揩泪?谁叫她别哭?是年少的夏泽野,他表情慌张的,急切地伸手过来,揩去她的眼泪。
「别哭……别哭……」那时他焦急地要安慰她。
为她揩过泪,现在弄哭她的,也是他。
这不是茉莉开的季节,是记忆顽固,她才隐约好像又看见夏泽野,又闻到雨天的茉莉香。
只因为他曾经温柔,所以没办法纯粹去恨。
菁木矛盾,恨自己软弱。想快快忘记他,好多夜里,这么对自己说。快忘记他们一起看片子,忘记一起打电动,忘记他拿虫吓她,说一堆谜语似地甲虫术语,说时么时候结蛹,说什么时候羽化。他眼色那么亮,跟爱她的时候一样热烈……她从来没听懂过。
现在,他和谁讲这些事?
他说甲虫羽化后,要第一个拿给她看,现在羽化了没有?他高兴吗?他拿给谁看?
每个星期六晚上,她坐在电视机前,看夏泽野编写的「宠物恋人」。他真可恶,昨晚剧情安排男女主角,手牵手,响应科学家号召的跳地球活动,剧中男女手牵手跳,他们笑得愚蠢,幸福得教人嫉妒。
菁木知道,夏泽野是故意的,故意写给她看。
她生气,哭到天亮……
她离得远远,可恨心魔常驻,生活平静,内心却不得安宁。她希望藉距离和时间,去消耗,去排泄掉对夏泽野的感情。谁料到,他,却在她血红心房结晶。痛痛地闪耀着,闪耀着不再属于她的光辉。
第八章
十一月五号,「宠物恋人」全剧杀青。
宽哥包下云海饭店二楼,举办杀青宴。香槟、红酒,一瓶瓶开,大老板上台致词,感谢某某跟谁谁,长话连篇,大家哈哈哈哈哈哈捧场哈下去。
女明星们盛装出席,穿低胸套装,一桌桌敬酒,不停弯腰,赏心悦目,养肥老板经理主管眼睛。有的穿超短迷女裙,这边坐大老板腿上,那边跟经理挤同一张椅子,花枝乱颤地笑,香汗淋漓。
气氛热烈,演男主角的偶像明星,抓麦克风上台高歌,努力不懈,让大家知道他除了演技还有歌喉。这一唱,那歌声果然让大伙觉得被割喉。
夏泽野叼着烟,坐在暗处,看男明星扯着嗓唱──
「想念已经走到边缘……错觉还在身上缠绵,不知不觉……我是舍不得,曾经你的陪伴……」
夏泽野捻熄香烟,捻不熄心中火焰,小小火焰,还烫着心。
喧哗嬉笑中,只有他,默默饮酒,喝了很多很多,想藉酒精冲淡心头不断涌起,某人的身影。他起身,脚浮浮,到洗手间,扭开水龙头,朝发烫的脸泼冷水。抹去水痕,凝视镜中自己,双目疲惫殷红,他勾起嘴角,他笑,笑看自己的狼狈。
「好热闹啊是不是,真开心噢对不对……」编剧小马,忽然现身在他身后。面色斯文白净,对他微笑。「这出戏好成功,听说给老头们赚了不少,对不对?」
夏泽野回以疲惫的笑容,转身,离开。
「大编剧果然不屑跟我说话。」小马阴沉道。
夏泽野顿住脚步,回身,面对小马。「有事?」
小马瞳眸闪烁不定,面孔异常苍白。「我想恭喜你利用我的故事,然后成就你的事业。现在你是大红人,大红人啊,宽哥指定下一部戏也让你写,你很过瘾吧?对不对?对不对?」
夏泽野挑起一眉,咧嘴,冷冷笑开。「你要感谢我吗?挽救你混乱的故事,不必,我心领了。」他喝醉了吗?觉得眼前小马的脸模糊了,四面墙为什么在摇晃?
「你抢我的故事……」小马走近,盯着夏泽野,眼睛火红,「那是我的……被你卑鄙地抢走了……我的故事……你们叫我不要写,偷我的东西还不准我要回去,你们对吗?这样对吗?不对嘛!这不对的!」
「不是吧?」夏泽野失笑道:「这中间有误会,你问宽哥,还是,你去问王叔……」懒得理,他转身离开。
小马吼他:「少装了,宽哥说是你要写的,是你要我不用写,你很好了,每个人都说你厉害没人知道是我的,都是我的!你赔我……你赔我才对……这样才对!」
夏泽野震住,电光石火间,都明白了,转身,面对他。「是你?打电话一直骚扰我?」
小马笑,白牙,灯下闪着冷光,他面露得意,身子左右摇晃。「对嘛对嘛,就是我啊,我让你知道,这行业还是要讲道义的啊,抢别人的东西,就别想安心过日子嘛,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呵……」原来如此,电视台头头们,两边都不得罪,让他们各自误会,真奸诈。好意帮小马收烂摊子,现在竟被当成卑鄙小人。无妨,无妨,连深爱的女人都骂他卑鄙,再加个小马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