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名秀今年才刚从专科学校毕业,已经在医院实习了,但薪水真的不多,实在无法又要生活又要还债。
「名秀,你都听见了吗?」阿好来到女儿的身边,有着一言难尽的苦楚。
「爸、妈,我是学护理的,去当特别护士也比较好赚,况且他都已经是植物人了,对我没什么影响,这样名群的学费就不用操心了。」邰名秀笑了,一向阳光个性的她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愁眉苦脸。
从小她就是拿吃苦当吃补,爸爸的年纪足以当她的阿公,妈妈还是原住民同胞,她在成长过程中受到的歧视简直是一箩筐,但她从来不会因此而丧气,反而用达观的态度让同学们接受她。
这就是邰名秀──一个乐观进取、活泼开朗、乖巧孝顺、超龄早熟,永远不会被生活打败的小女生。
「名秀呀!你真乖,明天我就请人带你去蒋家那,人家要不要用你也说不一定,那个总裁说要亲自看一看,毕竟是要照顾他生病的儿子,如果条件太差,他还是不会用你的。」阿珠只知道对方姓蒋,根本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来头和背景。
「阿珠姨,谢谢你,我们家大大小小的事都麻烦你了。」邰名秀对着阿珠深深鞠了个躬。
「哎呀!别这么说。」阿珠这会儿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名秀,爸对不起你。」老邰含在眼眶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如果爸有办法一点,你就不用?……」
「爸!」邰名秀阻止爸爸继续说下去。「你别怪自己啦!是我自己愿意的,你看我长得这么强壮,我本来就是想找看护的工作,现在有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呀!」
「名秀?……」阿好也开口想说什么,却也被邰名秀给打断。
「妈,我一定会赚很多钱很多钱回家,到时我们可以买一间公寓,也可以栽培名群念到硕士。」
老邰也无法再说什么,眼前家里的困境,似乎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邰名秀扎起的马尾在空中晃呀晃的,唇角有着坚定的微笑,她的脑子里浮现出未来美好的风情。
关于这个家,她一定有办法起死回生的。
*
蒋家的别墅位于阳明山上。
邰名秀在阿珠的安排下,在台北车站坐上蒋家司机老陈的车子,然后车子一路驶上仰德大道,进入别墅的车库里。
别墅的四周有着翠绿的丘陵地,站在庭院上,还可以看见山下的万家灯火。
邰名秀就像是刘佬佬逛大观园般,她那遗传自妈妈的大眼睛几乎忘了要眨动,这里的一切可不是她这种领低收入户贫民阶级的人可以幻想得到的。
从车库出来,经过了占地宽广的庭院,庭院的左边有着游泳池,游泳池边还有个小型的篮球场。
庭院的右边种植着高大的大王椰子树和一整片不知名的美丽花朵。整个庭院以半人高的铁栏杆围起界线,往下就是绵延的山势。
庭院的正前方是三层楼高的建筑物,进入厚实的钢铁大门是蒋家的大厅。
邰名秀连穿着室内脱鞋踩在抛光石英砖上,都怕因为动作太大而碰碎了那些骨董花瓶或是摆在柜上的琉璃艺术作品。
「你就是名秀吗?」站在大门边等她的是管家陈妈,也就是司机老陈的太太。
「是的,我是。」邰名秀只能按下好奇心,展露出笑脸。
「我是陈妈,总裁已经在书房里等你了。」陈妈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她说着就往那座回旋大楼梯下方的房间走过去。
邰名秀只好赶紧跟上,这比她去大医院考试还要让她紧张,她只能深深呼吸,调匀胸口的压力,一路跟着陈妈来到书房。
书房里有两面一整墙的书柜,还有一面落地玻璃窗,而原木大书桌的后头端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你就是邰名秀?」中年男人是蒋升,他是别墅里的男主人,也是升扬国际集团的总裁。
「我是,您好。」邰名秀恭谨的递上预先准备好的履历资料。
蒋升虽然穿着居家的休闲服,可是其威仪的模样,还是让年纪小小的邰名秀觉得有些害怕。
蒋升先把邰名秀的履历看完,才抬起头盯着她看,最后点了点头。「陈妈都把条件告诉你了吗?」
「都说了。」邰名秀战战兢兢的回答。
「那你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吗?」蒋升再问,脸上没什么表情。
邰名秀点头。「照顾躺在病床上的先生,当先生的特别护士,还有就是嫁给先生,替先生冲喜。」邰名秀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停止了,这辈子她还没有这么紧张过。
「你长得够高,体格看起来也不错,还是护校毕业的,照顾先生应该没问题,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让你明白。」蒋升拿下老花眼镜,那股专注迸发出一股寒意。
「什么事?」邰名秀呐呐的问着。
「如果我儿子清醒过来,那你就必须要离开这里。」
「那是当然,每个护士都希望自己照顾的病人能早点好起来,病人好起来,当然就不需要护士了。」
蒋升点点头,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那你必须事先签下离婚协议书。」
邰名秀想了想,明白总裁的意思。「那是当然,我只是来冲喜,只要能救回先生,我就算功成身退了。」
「还有不得对外说你是蒋家的媳妇,更不能说出我儿子变成植物人的事。」蒋升继续开着条件。
「那是当然。」这句话快变成了她的口头禅,她也没那么笨,这样她就没有单身的行情了。「我绝不会乱说话的。」
蒋升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她。「我相信你也知道口说无凭,所以我会让你签下一纸合约,上面明载着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好。」邰名秀不敢多问,要是那位先生永远醒不过来,那她该怎么办?她已经无后路可走了。
「你先回去吧!我会让律师送合约给你,等你签过之后,我们就会尽快进行结婚的事,该有的礼节,我蒋某人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蒋升话说完又戴回老花眼镜,并且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卷宗。
邰名秀看这情形也知道谈话结束了,她大概被录取了。「总裁,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也不管蒋升有没有看见,她弯腰恭敬的鞠了个躬,在陈妈的带领下,她走出了书房,走出豪华精致的大厅,走到了庭院。
这时,黄昏的夕阳渲染天际,她用力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才发觉刚刚因为太过紧张,都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
司机老陈还是送她回到台北车站。
她在台北车站换搭捷运再换公车,回到城市边缘的住处,而她不久之后就将离开这个破旧的眷村,踏入她从未曾想像过的世界。
*
第1章(2)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蒋家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尽快冲喜,在邰名秀见过蒋升的隔天,律师便送来了合约。
一式两份的合约,以蒋升为立书人,邰名秀在签名时,老邰虽然想阻止却也拗不过邰名秀的坚持。
权利、义务都很清楚,但说到底还是蒋家人占了优势,合约里有保密条款,如果邰名秀或者邰家人泄漏出有关蒋家的一切,将无条件赔偿三百万。
迎娶仪式订在初六的黄道吉日,距离现在只剩一个星期。
邰家什么事都不用准备,就等着蒋家的行动。
这个星期邰名秀很忙碌,她先辞去了医院的工作,接着又遵照蒋家的指示去婚纱礼服店试穿礼服,当然蒋家没有半个人出面,全权委托律师处理。
因为据算命的说,一定要真正举行结婚仪式,甚至得去户证机关登记,这样有效的婚姻,冲喜才算有用。
就像改名字转运,名字得去变更、得使用、得有人喊叫,这样改的名字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很快地,结婚这一天终于到来,邰名秀会不会是全世界唯一没有新郎的新娘?
律师请来的新娘秘书,一大早就来到邰名秀那阴暗的家里替她化妆,并为她穿上漂亮的婚纱,还有戴上蒋家送来的整套珠宝饰品。
「邰小姐,你真美。」新娘秘书说。
「谢谢。」邰名秀浅笑,就算她再怎么勇敢,这可是她第一次穿上白纱,作梦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情形,她连她的丈夫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邰小姐,你先生做什么的呀?」新娘秘书一副打算闲聊的模样。
「自由业。」邰名秀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他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那?……」新娘秘书还想说什么,幸好礼车已经到了。
律师提前一步送走新娘秘书,免得新娘秘书看出任何端倪。
邰名秀依照礼俗在客厅拜别父母,只见老邰老泪纵横,阿好也陪着一起哭;本来打算不哭的邰名秀一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眼泪滴滴答答的掉。
眷村里的邻居直到今天才知道老邰嫁女儿,都纷纷过来打听,只不过什么事都打听不到,只能挤在门口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