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新郎、没有花童,也没有伴郎、伴娘,这场婚礼只有邰名秀一个人,她落寞的坐上蒋家派来的宾士轿车,让司机将她载往一场未知的旅程。
婚礼仪式就在阳明山别墅的大厅里,当邰名秀一身新娘美丽装扮出现时,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
邰名秀微低着头,将视线隐藏在头纱底下,顺着眼角的余光,她只知道大厅上站了一些人,她却没有勇气去看那些人的长相,只能隐约看见他们全都是西装笔挺的正式穿着。
「新娘已经到了,蒋沅,去把你大哥推出来吧!」蒋升对着二儿子说。
「好。」蒋沅往大厅的后头走去。
邰名秀只能局促的站着,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这时陈妈走了过来。「不用紧张,都是自己人,只是行个礼、交换个戒子罢了。」
她点点头。「谢谢。」
没多久,蒋沅推着轮椅走了出来,邰名秀还是没有勇气看向轮椅的方向,只能视线垂地,将双手搁在肚子前。
这时轮椅来到了她的身边,一道洪亮的男声响起。
「一拜天地,新娘跪拜下去,新郎只要让他点头就好。」
于是陈妈拉着白纱的裙摆,扶着邰名秀转向大门的方向,示意她跪下去,而蒋沅也用手轻按了一下大哥的头。
「接着拜见父母。」担任司仪的就是算命仙,他在现场指挥着仪式的进行。
邰名秀在陈妈的帮助下,再转了个身,走到坐在沙发上的蒋升面前,深深的一拜,而蒋沅照旧将大哥的头按了下去。
「最后就是夫妻交拜了。」司仪再次高喊着。
邰名秀胸口怦怦跳得厉害,她转过身,只看得见轮椅上一双穿着西装裤的修长的腿。
她对着轮子的方向拜了下去,再抬头时,她终于看见新郎的下巴。
「交换戒子。」司仪再次喊着。
「你先伸出右手。」陈妈在旁边提醒着邰名秀。
邰名秀怯怯的将戴着白色纱质手套的右手伸出去,而蒋沅握住大哥的右手,将一枚闪着钻石光芒的戒子,夹握在拇指、食指、中指间,然后以大哥的手将戒子套入她的中指里,她才缩回自己的右手。
陈妈将一枚男性的戒子交到邰名秀的手中,她吸了一口气,看着搁在大腿上那双也是戴着白纱手套的手,她可以看得出来新郎有一双修长的大手。
邰名秀深吸了一口气,她牵起新郎的右手,将戒子套入他的中指里。
「礼成。」司仪宣布着。
蒋升站了起来,来到这对新人的面前。「名秀,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跟陈嫂说,我就把蒋辰托付给你了,关于他的一切照护,我会请医生详细跟你说明。」
邰名秀终于抬起始终垂低的视线。「总裁,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他好起来。」
那一声总裁让蒋升很满意的点了头,至少邰名秀还没有踰矩到去喊他爸爸。
「蒋沅,先把你大哥推回房间;名秀,你也跟着进去吧!晚上有一场家里的喜宴,到时你再出来吃。」蒋升还是没什么表情,他的喜怒通常都不显于色。
这大概也是唯一一场没有欢笑声的婚礼吧!四周的人静悄悄,没有人要闹洞房,没有人吵着要新娘、新郎热吻,安静到她像是来参加一场备感哀戚的丧礼。
邰名秀跟着轮椅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大厅后头走去,来到位于左侧边的一间房间前,接着蒋沅推门而入。
「名秀,你叫名秀吧?」蒋沅面对着她说。
「嗯。」邰名秀这时才敢正眼看着蒋沅,蒋沅长得算很好,斯文中有著书卷味。
「我是蒋沅,是他的二弟,听说你才二十岁,我比你大上许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想你还不认识大哥吧?你就跟他相处十分钟,稍后我再和医生一起进来。」
也许看出了邰名秀的害怕,蒋沅多说了些话,安抚着她惶恐不安的心。
「谢谢你,那我可以把婚纱换下来了吗?这样子我没办法行动。」邰名秀尴尬的笑着。
「我去问问,待会儿告诉你。」蒋沅浅笑,可是笑意不达眼里。然后他转身走出房间,顺手把房门关上。
她环看四周一眼,这就是她的新房了,看来这房间是新弄的,空气中犹有淡淡的木头味,还应景似的贴了几个双喜字。
除了一张双人床,还有一张医疗用的病床,病床旁有着急救用的呼吸器材,落地窗外是游泳池边的风景。
她蹲了下来,终于和他的新郎面对面。
「啊?……」她小嘴微张,惊讶到忘了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永远忘不了那年的夏天,同样这张脸,同样带给她的是多么大的震撼,不同的是,这张脸如今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原来她的新郎就是烙印在她心底那个永远不曾抹灭的男人!
第2章(1)
邰名秀记得,他微笑时,眉尾会跟着飞扬;他邀她吃饭时,曾调皮的对她眨着眼睛;他替她签名时,手中握笔那股有劲的力道;还有他那张刚正的脸,是多么的阳光与自信。
如今他的浓眉垮下、大眼无神凹陷、双手也微微缩蜷、脖子上固定着医疗用的项圈、腰部也用安全带扣住。
「怎么会是你?!那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车祸?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无论生活上遇到多大的困苦,她都不允许自己哭,但在她结婚的这一天,她却频频的掉眼泪。
幸好他的身形没有多大的改变,在西装下依然有着健壮的体格,听说事发到现在才一个月。
蒋家人将他照顾得非常好,不但有专属的推拿师,每天帮他做筋骨按摩推拿,还会利用针灸让他活血去瘀伤。
她情不自禁地用右手抚上他的脸颊。「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他眨了眨眼,像是有感应,眼神却是空洞没有方向。
「你听得见我说的话对不对?」她也不管会不会花了妆,用手抹干了眼泪。「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就是日本料理店的小妹呀!两年前,你常常来吃饭,你都喊我小妹。」
她牵起了他的手。「不过时间已经过那么久了,你恐怕不记得我了。」她苦笑了一下。「我哭起来的模样是不是很丑?我都一直记得你,记得你爱点猪排饭。」也不管他是不是能够听见,她啪啦啪啦的一直说,直到蒋沅进到房里。
邰名秀急忙从蒋辰的身前站了起来。
蒋沅看了一眼她花了的妆,并没有多说什么。「你可以先换衣服,柜子里有几件洋装,是事先帮你准备的,你就穿那个。」
「哦,谢谢。」她有种被看穿的狼狈。
「你先换衣服吧!待会儿我再带医生进来。」蒋沅客气而疏远,然后又离开了房间。
她知道虽然她名义上嫁给了蒋辰,但她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护士,蒋沅跟她又不认识,难怪会显得冷淡。
她打开大衣柜,里头有三分之二都是男人的衣服,这些衣服如果穿在他身上,相信一定是气宇昂扬。
她挑了一件最朴素的米黄色洋装,然后走进浴室洗脸、换衣服。
虽然蒋辰没有任何意识,她还是下意识避到浴室里穿衣服,之后蒋沅就带着医生走进了房间。
医生头发已花白,是个稳重的学者。
「您好。」邰名秀连忙点头示意。
「名秀,总裁已经把你的履历资料给我看过了,以后我们得多配合,你叫我黄医生就行了。」黄医生介绍着自己。
「黄医生。」她叫了一声。
「知道什么是植物人吗?」黄医生问。
「知道。」幸好她这一个星期有去图书馆查资料、做功课,背了不少专业知识。
「植物人指的是脑干受损,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办法回应的人,他们无法自己移动、饮食,大小便呈失禁状态,对任何声音都没有办法反应,虽然眼睛能追寻移动物体,但是无法辨认。
但他们依然有正常的生理反应,像是睡觉时就会闭上眼睛,睡醒时眼睛就会打开,该有的青春期、成人期,甚至女性的生理期,都会正常的发展。」
黄医生听邰名秀这么说,满意的笑了。「很好,像蒋辰这样也许还不能称为植物人,必须这种毫无知觉的情况维持一年半以上,在医学上才可以真正判定为植物人。」
「那是说他随时都会醒过来啰?」邰名秀急问。
「奇迹存在信心之中。」黄医生走到蒋辰的身边,看着蒋辰说:「他的身体状况很好,没有其他的疾病,加上他才昏迷一个月,还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复原,只是他几乎也就算是植物人了。」
「他是不是也得插管,得包尿布,得帮他拍背、翻身、洗澡?」她问,尽量忍住鼻酸的凄苦。
「我们照顾植物人,日常只要做到吃、喝、拉、洗、翻,就是吃饭、喝水、拉屎、洗澡和翻身。」黄医生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病床边有纪录表,要按时替蒋辰做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