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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长剑横在眼前,明亮的剑刃倒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脸颊边那道醒目的血痕。

  伤到没有?疼不疼?怎么这么不留意?我们回去,我帮你擦药膏……

  那声音又如鬼魅一样纠缠在她的耳边,她看到剑光中自己眼中竟泛起一层恐惧,不,不全是恐惧,而是恐惧中带了忧郁。

  她怕什么?上阵、练兵、杀人,她从来也不曾眨过眼,令狐九又不是鬼怪,为什么他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乱了她的方寸?

  突然她心底生起某种惶惑的不安,加上不知道这股不安的来源,她开始郁闷,继而做出一件连自己都大感意外的事。她举起手中宝剑猛斩下桌子一角,然后将宝剑狠狠地丢在最远处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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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九回到黑音阁时,夏南容见他竟是被两个黑羽武士「护送」回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好在他们将令狐九送回房间后还算恭敬地退了下去。

  夏南容急忙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他摇摇头不愿多谈,但又忍不住问道:「南容,如果你遇到一个人,跟你以前认识的某人似有相似,却又有所不同,你会怎么办?」

  夏南容立刻明白,「你是说黑羽女王?你还是觉得她和你小情姑娘有关联?可是你应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但是……」他咬紧牙根,「我不甘心。」

  对上他饱含痛苦的眼神,夏南容不禁吃了一惊。「那女人真的让你这么困惑?」

  令狐九一步步走到窗边,陷入沉思当中——「当年小情写的字很难看,昨天我看到黑羽龙盈的字,一手行书几乎无可挑剔。」

  夏南容本能地帮他分析,「可是字迹是可以模仿,也可以隐藏的。」

  陡地如醍醐灌顶,他惊醒道:「是啊,字迹是可以隐藏的!」

  当年令狐笑曾对小情的字迹有过一番见解,但是那时候他认定小情是个孤女,对令狐笑的话不以为然,只觉得他是在借题发挥。

  此时静静地回想,其实小情在大部份的时候,宇是写得歪歪扭扭,用词质朴简单,但偶尔情急之下写出来的文字却异常地流畅,甚至在快速的连笔之下也能写出几个不失水准的精彩好字。

  但那时候的他只注意了文字的内容而忽略了,如今夏南容的一句话让他以前从未细想过的这些问题都变成疑点,浮现心头。

  但是,仅仅如此是不能证明什么的,他还需要最强而有力的证据,而这些,他可以在一个人身上挖掘。

  他霍地转身,大步走下楼去,夏南容甚至还来不及问他要去哪里,守在楼梯口的两名黑羽武士就拦住他的去路。

  「令狐使要去哪里?」

  他沉声道:「麻烦请通报贵国女王,令狐九有要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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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羽龙盈听到令狐九要见她的消息时犹豫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是当他走进来,眼神凝定在她脸上的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慌乱,尤其是低头时看到被自己斩断的书案一角,她的慌乱又多了几分。

  「令狐使急着见本王,有什么事吗?」她还是故作镇静地问。

  令狐九从没有这样认真地听一个人说话。

  黑羽龙盈的声音很清冷,语调中有着很浓的黑羽国口音,而黑羽国的前身,原本是一支从中土战场上逃出来的部落,他们说话时有种中土关外人的腔调,即使在一朝三国中落地生根上百年,这口音依然不改。

  当年,小情说自己来自玉阳,若她想刻意隐瞒身份,口音会是她漏出破绽最大的破绽,但是,难道她会因此就把自己装成哑巴,一年到头都不开口说一个字?

  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恭敬地说:「小臣有些私事要问女王,务请女王答覆。」

  「私事本王从不与外人道。」她一口回绝他的要求。

  但是他对她的拒绝置若罔闻,迳自继续问下去,「请问女王可去过圣朝?」

  「没有。」她脱口而出,随即便已经薄怒道:「本王说了,不与外人谈私事。」

  「既然女王都破例谈了,为何不能继续回答?莫非女王过往行止有差池,这才不方便与人谈论私事?」

  他的咄咄逼人让黑羽龙盈陡地变了脸色,一拍桌案,赫然起身,「大胆!你一个小小的外派使节,竟敢跟本王这么说话?」

  「请女王见谅,但此事攸关我一生中唯一所爱的人,恕小臣无礼。」

  或许是他灼灼目光和目光中那份深幽让她动容,也抑或是他所说的那一句「唯一的爱人」让她的心弦为之悸动,她的心神在此刻有了某种自己也无法言明的恍惚和软化。

  雪白的编贝咬了咬苍白的唇,她重新坐回去,「好,你有什么话就赶快问,问完就回去忙你的公事!」

  「女王刚才说自己没有到过圣朝,那么请问女王十六、七岁的时候,在哪里?」

  「在黑羽。本王自幼生长在黑羽,从未离开过。」

  他追问:「真的未曾离开过?」

  她盈冷笑道:「本王没必要跟你说谎话。」

  「请问女王爱喝什么茶?」他忽然一转话题。

  黑羽龙盈皱了皱眉,「这和你有关系吗?」

  「请女王回答。」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本国上下不爱喝茶,只喝酒。」

  令狐九思忖着,迈步上前,「女王的手可否让小臣再看一眼?」

  「哼,本王的手似乎很让令狐使感兴趣。」她大大方方地把双手亮出来,十指张开,手背面向他。

  那块淡淡的红色疤痕再一次映在眼波里。令狐九的眉心一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使之不至于太激动,随后又上前几步,直到完全看清楚她的双手。

  她有一双很纤长的手,骨节匀称。他忍不住大胆地拉下她的手指,翻起掌心面向自己。因为多年练武拿兵器的关系,在她手掌的上半截有一层薄薄的茧,与她身为女性的柔美外形形成强烈对比。

  他才刚要看清,就见她愤然抽回手,低喝道:「令狐使是在挑战本王对你的容忍度吗?」

  他微微一笑,想说句告罪的话,视线却开始模糊。

  人的记忆力真的是很微妙,有时候会遗忘得很快,有时候却能将许多年前的一件小事记得异常清楚。

  当年,小情被三姊绊倒在地,他跑过去查看她的伤势,那时候除了看到她手背上的烫伤之外,在她的手掌上亦有着和黑羽龙盈同样一层薄薄的细茧。

  他多大意啊!竟然自以为是的认定那是她长期从事农活所留下的,而忽视她也有可能是练武出身!

  在他眼里柔弱孤独的小情,永远都需要他保护庇佑,怎么可能使用过兵器?

  他笑了,真的在笑,但却是苦笑,自嘲的。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令狐笑过于敏感、戒备太深……难怪令狐笑总说他心地纯良,不堪重用。原来心地纯良的结果,就是会被任何人给轻易蒙骗,哪怕是身边最最信赖的人;哪怕他曾经那么深地爱过她……

  黑羽龙盈还在愤怒地盯着他,似乎随时都要出声叫唤外面的侍卫把他拿下。于是他再苦笑。也是,他这个外来使节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女王」,她没有立刻差人他拖出去斩首,已经是很客气了。

  他惆怅地笑着,温凉的眸子里却是无穷无尽的质疑。

  「为什么当初你要骗我?难道从一开始你到圣朝来,孤苦伶仃地跪在我家门口,就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

  心中的话控制不住的脱口说出。

  他的这句质问却让正要发怒的黑羽龙盈呆住了。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对她不敬,却用这么哀伤、怨怒的口气质问她?她应该端出女王的架式将他赶出议事殿,但是为什么她的心底却浮现一层难言的内疚,好像她真的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这个想法让她喉头一阵干涩而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吐出一句,「你、你在胡说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他的眼中依然是那重重阴霾的忧伤,「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能让自己遗忘得如此干净,但是既然当初你选择遗忘,为什么不仁慈一点,让我也一起忘掉过去的记忆?为什么只留我一人记得一切,只留我一人痛苦地活着?为什么你明明已经死去,却突然又活过来,让我无法重新拼凑过去的小情,又无法面对现在的!」

  「你真的是疯了。」她悄悄用手按住不适的胸口,沉声说:「你的问题是不是已经问完了?如果问完了,我也有事和你说。令狐使,明天我会安排言武将军陪你去巡视河运和海运的船只,以及港口情况。海边风大,令狐使如果怕风寒,最好早做准备,我黑羽国,论起金银比不了金城,论食物比不了玉阳,论心机深沉也比不了你们圣朝令狐一族,但是几件棉衣还备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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