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月静转动的眼珠滴溜溜地望着眼前风姿绰约的妇人,她脸上那慈祥和蔼的容颜,竟没来由得催出她点点热泪。
就是这种感觉吗?拥有疼爱自己的娘亲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哎呀,怎么了!怎么红了眼眶呢?”冷夫人赶忙坐在床沿,拿出手绢替她拭泪,“身子真的这么不舒服吗?冷香,你马上去请柳大夫过来一趟。”
“不是的,夫人,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薄月静急忙拉住冷夫人的衣袖。
“薄姑娘别跟我客套啊,倘若身子不舒服可得直说唷!”
“我没有身体不舒服,只是……突然想起了我娘,想起婆婆。”
那些疼她、却已经去世的亲人啊……
“傻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冷夫人觉得和她挺投缘的。
“来,把这碗刚熬好的药汁给喝了,受了风寒的身子才会赶快好起来。”
“味道好难闻……”
薄月静忍不住皱起两道弯弯柳眉。
“听话。把这碗药给喝了。”
这夫人的神情好温柔,恍惚间,薄月静感到一丝被宠溺的幸福。她柔顺地领首,颤抖着小手想接过她手里的药盅。
“我来喂你喝吧,这可是珏儿他特地吩咐下人,到百里外的德方药铺买回来的上等药材呢!”
薄月静喝药的动作乍停。
“……珏儿?”
“就是我家公子冷珏。”一旁的冷香笑着接口,“是少主带薄姑娘你回来这儿的,你忘了吗?”
薄月静小脸一黯。是呵,他已经不是阿吉了,而是冷少主了。
勉强扯开干裂的唇角,她又将脸埋进药盅里。“我没忘,的确是冷少主。”
苦涩的药汁一口一口的灌进嘴里,她觉得她的心底也是苦的。
冷夫人满意地看着她将整碗药汁喝进肚里,她随手将留尽的药盅交给冷香,转身拿起手绢替她又是擦抹嘴角、又是撩开额头上的刘海。
“说也真奇怪,薄姑娘你挺得我们冷家人的缘,连珏儿都肯破例让你住进这玉珏阁,算起来你还是这里的第一位娇客呢!”
“玉珏阁?”
“是我们少主的宅院。”冷香体贴的拿来一件披风覆在薄月静的肩上,“少主他从来不轻易让其他人进入这里的,却独独愿意让你住进来,我们都在猜测啊,或许少主他是因为薄姑娘你是咱们未来的少主夫人侣儿姑娘的妹妹,所以才这么特别吧!”
“薄姑娘才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别跟她闲扯一堆闲话,让她好好休息才是。”
冷夫人轻斥着,“对了,有人去通报珏儿薄姑娘醒过来的事了吗?”
冷秀回道:
“回夫人,奴婢的刚刚去过了,可是少主和掌门及其他几位堂主在书房里谈话,奴婢不敢打扰。”
“没关系的,冷夫人……”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薄月静苍白的干裂小嘴轻声嗫嚅道:“月静的事无关紧要,不敢劳烦冷少主,更不敢拿这种小事打扰他。”
“好吧,既然如此你再多睡一会儿好养足体力。”
轻轻闭上眼假寐,薄月静聆听着屋内的人陆续走出房外,关上房门。
她不想见他,那个所谓的冷少主。
但在这个房间里,空气中却隐隐散布着一缕缕叫她感到熟悉而心安的气味,那是阿吉的味道……
她顿时鼻头一酸、眼角微湿,小手轻轻揪住了丝被忍住哽咽。
抽泣间她吸入了更多属于他的味道,那股熟悉猛然冲进鼻腔里,灌进胸肺中,也红了她的眼。
蓦地伸手拉高被子,她将整张小脸埋进。
已经不是阿吉了,他是冷少主,这一路上始终欺骗她的人。
是她的姐夫……
她好想离开这儿,离开这种叫她莫名落泪的气味。
***
入秋的午后阳光不再如夏日般刺眼,暖暖煦阳穿透晴空中的卷云,将笼罩在大地上的薄凉空气微微蒸暖,叶片间筛下的点点金光,伴随着缕缕清风浅浅摇曳,是一片秋色中闪亮的点缀。
位于武圣门后山的花园凉亭里,仆佣们来来回回忙碌的端来一盘盘糕点小吃,转眼间,石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小点。
“少主,这些糕点都是厨子们依照你的吩咐特地做的,蒸的、煮的、炸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请少主尝尝看。”
“嗯。”冷珏掸了掸衣袖上的尘灰,款然落座,“去把薄姑娘叫过来。”
她闷在房间里这么久,也该出来透透气。算一算时间,他有十余天的时间没和她见上一面了。
这些日子以来,有一股始终萦绕在他心底的异样感受挥之不去,似在催促他去见她,又似在叫他抗拒。
不是想念,他怎么可能会想念她呢!
“少主,你今天真是好兴致啊!”
在旁服侍的冷香勤快地为他斟上一杯酒,“你怎么会丢下那些个堂主不管,反倒在花园里开起了品尝大会呢?“
冷珏淡漠地睇了她一眼,潇洒地举杯就口,仰首饮尽。“有什么话直说。”
冷香转了转眼珠,大胆地开口试探,“少主挺关心薄姑娘的?今天的糕点是你特地为了她而吩咐的吧?”丢下八、九名堂主不管,反而准备了薄酒、小点心在花园设宴等待薄姑娘,少主这等反常的行为该作何解释呢?
他没有回应。再开口,语气更冷了,“斟酒。”
这下冷香不敢再造次了,拿起了酒盅连忙小心翼翼地倒酒。
再度仰首一饮而尽,冷珏其实也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想法。
他很忙,自从返回武圣门之后,他不但要处理众多的帮务,私下还要设计布局,好揪出那个企图谋害他的内贼。
千头万绪,每一件事情都比簿月静那丫头还要来得重要。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弯了弯手指示意冷香倒酒,若有所思的俊脸益发阴郁。
脑中薄月静的身影始终没有因为繁忙的事务而稍淡,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益发地鲜明。
为什么?
一个仆役匆勿跑了过来,打断他的思绪。
看着没有人影走来的空荡花径,冷珏俊脸一冷。“那丫头呢?”
“回少主,薄姑娘她说身体不舒服,不过来了。”
他闻言皱起了眉,隐约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薄月静对他的排斥与疏远,几次开口道她到饭厅一同用膳,她连番拒绝推说头痛;特地排开帮务要带她去镇上逛逛,她借口推说两脚无力,不适合出门走动。
“她在躲我?”冷珏的口气中怒气逼人。
“不是的!少主别多心……”冷香心头微骇,几时见着向来目空一切的少主,为了一个女子这般动怒过?“薄姑娘可能真的是身子不舒服,她绝不是刻意躲避你的。昨天柳大夫还来替她诊过脉,说她体内血气滞碍不适合出门走动。”
冷珏原本握紧的拳头因为这番解释而松开。然而当地带着冷愠的无俦俊脸看向满桌的精致美食,一股怒气又从心头窜起。
只见他倨傲的振臂一扫,一桌子的好料当场翻倒染尘!
“再传柳大夫来看诊!要他早日把那个病殃丫头治好,否则我撤了他的药仁堂!”
“是。”人i—
冷香与一干下人连忙敛衽恭送一身怒气的冷珏拂袖离开。
“香姐,这个薄姑娘和咱们少主到底是啥干系?不就只是未来的姐夫和姨子的关系吗?怎么少主好像很在乎她似的。”
冷香柳眉一蹙,“别乱说,当心被少主听见了。”
“香姐,你去跟薄姑娘说一声吧!她没病没痛的却老是借口拒绝少主的邀请,现在不但柳大夫的药仁堂可能不保,只怕哪一天,连咱们这些传话的下人都要跟着遭殃倒霉啊!”
冷香重重一叹,“知道了。”
少主这厢因为见不到人而发飙,薄姑娘那儿则是成天吵着要离开武圣门……唉,这两人的关系既麻烦又有种道不出的暖昧,或者该直接请出夫人来解决呢?
***
“薄姑娘,这碗参汤是少主特地要厨房熬给你喝的……薄姑娘?你拎着包袱做什么?!”
冷香端着托盘走进门,险些被冲出来的薄月静给撞倒。
“对不起,冷香姐姐!你有没有撞伤啊?”薄月静一脸愧疚地急忙稳住冷香的身子。
“撞伤是没有,倒是珍贵的参汤撒了一地。”
她望了望翻倒的碗盅,有些负气的转过头,“我才不要喝阿吉的东西!”
冷香有些好笑地腴着她那小女儿家赌气嗔怒的愠脸,“这么不够义气,即便要离开这儿,好歹也跟咱们少主说一声。”
“我为什么要跟阿吉说?他很忙嘛,他是少主啊,我才不敢劳烦他呢!”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听说了好多关于他的事情。
听着人人口中的冷少主是多么俊雅卓越、武功了得、才气纵横,不单是统御能力强、才智气魄更是慑人之类的话,越听她的心就越凉,这个人人口中的冷少主和她心目中的阿吉越差越远。
她知道的阿吉很行、武功很棒,可是,比起那个能撼动整个武林的冷少主,她怎么就是无法把他们联想成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