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突如其来的一声轻问骇着了易襄湖,她惊跳起来转身戒备。
一袭青葱色的薄纱绿衣映入易襄湖的眼帘,她飞快扬起眉睫凝望眼前那张温婉细致的脸庞。陌生女子一身的轻盈柔弱,纯然白皙的雪肌穿衬着身上那一件水袖绿裳看起来娇嫩而婉美,仿佛将翠色的绿叶初春穿在身上。
“吓着你了?”女子歉疚地淡淡一笑,“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见你的脸色苍白好像很痛苦,所以……”
易襄湖见陌生女子身上的衣着和自己身上的仆役装束不同,隐约猜着她一定不是奴婢之类的人,于是连忙欠身行礼,“小的给姑娘请安。”
女子忙挥手,“我不是什么小姐身份,你别同我行礼。我是郡南王府里的舞娘,叫祈袖,杜祈袖。”
易襄湖皱眉,“舞娘可以在这郡南王府里乱跑吗?”不会啊,她觉得这王府里还挺森严的。
杜祈袖垂下螓首咬了咬唇,“王爷特许我的。别说这个了,你还会不舒服吗?要不要到我的房里休息一会儿?”
“谢谢杜姑娘的好意,不过我得赶紧到厨房那儿干活去了。”易襄湖不敢和郡南王府里的任何人多接触以免启人疑窦,欠了欠身连忙转身离开。
别再多想了!易襄湖在心底这么暗自提醒自己。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调查出当初将杀人罪名栽赃给她的人。关于岩子君、关于情爱……此刻的易襄湖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了。
知县大人的府邸内,为了表示对于岩子君的尊敬,特地隔出一座别院供他任意使用并且严禁任何人打扰。
窗外绵绵密密地飘着白雪,这场雪已经下了两天,将触目所及的大地铺成一片白皑,然而雪势却依旧不见停歇。
“君爷,这书信上头说了些什么?”沉不住气的魏忠怯怯开口。
岩子君没有回应,只是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往后坐躺在红木椅背上,状似疲惫地闭上眼。“派入郡南王府的密探前后至少六、七人,所能得到的最终讯息却是一封信。”
“一封信?”
“郡南王究竟有没有阴谋造反的关键证据,就是一封他和镇西卫大将军往来的书信。”
魏忠的眼里立刻升起希望,“这么说只要咱们找出这封信就算顺利完成任务了?!”
“对。”岩子君睁开凌眼,缓缓坐直身面对属下。“只是你认为找出这封关键信函有这么简单吗?”
“也、也对。咱们派进郡南王府的高手密探就有多少人了,却怎么也进不了郡南王那只阴险狐狸的书房。”
“出去吧,让我静一静。”岩子君将手肘撑放在桌面上,交握的双掌蓄满力道,却苦无着手发挥的机会。
魏忠才想转身离开,门外却响起敲门声,一个仆役走了进来。“岩大人,这是京城传来的飞鸽传书请您过目。”
接过纸片的岩子君越看越蹙眉,叫一旁的魏忠也跟着屏住气不敢大声呼吸。“君爷,是谁传来的消息?”
“皇上。”飞快阅毕,岩子君谨慎地将纸片举到烛火边烧毁。
“圣上生气了吗?我们竟然在任务完成前暴露了行踪,让郡南王得知我们的消息。”
“没有。皇上只是催促我们尽快调查出郡南王究竟有无谋反的意图。”岩子君闭上双眼捏揉着眉心,抿紧的嘴唇和紧皱的眉睫在在说明他的烦郁。
皇上若是以严词责备岩子君,那么此刻的他心情或许不会如此低沉。不仅仅是因为这项任务事关重大,对于自己辜负了圣上的期望迟迟未能有所进展,岩子君心头的压力一天比一天沉重。
突然,门口又走进一名仆役递出一只传书。“岩大人,这是岩老爷给您的急书。”
“我爹?”岩子君接了过来,原本狐疑的神情随着阅读完毕而转为无比的烦躁与愤怒,只见他将信纸揉成一团忿忿扔进一旁取暖的炭炉,写着黑墨字迹的宣纸立刻燃烧成灰烬。
“君、君爷?”
“出去!”
岩子君的一声低吼骇得所有人莫不噤声逃开。
什么叫做他“愧对”梁辛萝?
忆起父亲在书信上所写的严词责备,岩子君越想越气,蓦地插起拳头重重击向桌面。
她和那个叫彩梅的女婢要怎么回去向家人哭诉他不管,但是严重扭曲事实,他岩子君就不能罢手。什么叫做他被来路不明的妖女所惑?该死的家伙,胆敢这么污蔑襄湖!如今岩、梁两家的大家长联合起来欲逼他尽早和梁辛萝完成婚事,梁家甚至上奏朝廷想请皇上正式赐婚。
哼,以为抬出圣上就能逼迫他迎娶梁辛萝了吗?
岩子君冷哼,原本松开的拳头又紧握起来。若是这么简单就以为他会乖顺从命,那也未免小看他岩子君了。
只是,襄湖现在究竟在哪里?他这一生惟一想迎娶的女子真的成为别人的新婚妻子了吗?
岩子君从怀里拽出那只钱袋,反复触摸着却又生怕弄脏它而急急住手。眷恋不舍地轻轻用指尖徐拂着钱袋的布绿,岩子君将它交握在掌心中举抵在额间。
自己又再度错失了吗!错失这一生的挚爱,如同十多年前,再一次地让易襄湖的身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忽然间,闭阖的门扉霍然被推开。
岩子君连忙睁开双眼,坐直身形将那只钱袋收进怀里,若无其事的他睨向那个胆敢不经通报就闯门入内的混蛋……韦锻天。“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想看到我?好,那我走嘛。”韦锻天真的转身旋开步子往门口走去,嘴里还叨叨念念着,“好心来跟你报个信,不听就算了,反正损失的不是我。”
岩子君按捺烦郁提肩叹气。“到底什么事?”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唷,这么没精神?”
岩子君回避好友的视线,不看他。
“ ,杀人犯嫂子呢?”
韦锻天话一出口,岩子君凌厉如刀剑的眼神立刻杀至,骇得他连忙伸手投降安抚,“好嘛,算我失言,我是说襄湖嫂子呢?”
岩子君无言,只是看着他。
“喂。”不说话摆个死人脸给他看干吗。
“不在!”
韦锻天挑眉。凶巴巴,这家伙最近肯定欲求不满。“这么说来我看到的女子真的是她了。”
当场惹来岩子君一阵急切的瞪视,“你看到襄湖了?!”
径自倒茶来喝的韦锻天稀里呼噜的说着,“堆啊,在王唬的吼发炎里。”
“你到底在说什么?”
“梭人花阿。”
“韦锻天!”
吼什么吼,又不是要练嗓子唱戏。只见韦锻天好整以暇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我啊,在后花园里儿到她了。”
“她好吗?!”
“我怎么知道?我当时在偷窥啊。”
“偷窥,你敢偷窥我的女人?!”
岩子君一脸怒气,看得韦锻天好委屈。“怪我哦?是你叫我去偷窥的。”
“我什么时候叫你去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你叫我去调查谁才是杀人凶手的耶!”不说说自己的委屈,岩子君还当他喜欢躲在雪堆冻叶里当猴子。
这家伙到底在讲什么?岩子君皱起飒眉,“你真的见过易襄湖?”
“对,还怀疑啊?”
“在什么地方?”
“郡南王府里。”
岩子君好不讶异。“干什么?”
“当女婢。”
岩子君愣了下,立刻扣起椅背上的雪貂披肩,像阵疾风似的往外冲,“魏忠,备轿!”
第十章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干什么?”
一声怒吼自易襄湖的身后爆开,让原本站在荡风阁前偷偷窃看的她吓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柯保。”一个低沉中极具威严的嗓音响了起来,迥异于方才管家柯保的怒吼,这个深沉的声音更叫易襄湖感到没来由地恐惧。
“对不起,湛总管,是小的督导不周才会让下人这般放肆。”
捧着托盘低下头的易襄湖大感狐疑。湛总管?啊,莫非就是那个在郡南王府里地位仅次于郡南王的大总管湛刚?
这时湛刚缓缓开口,“柯保,我不过才离开府邸半个月,你就把咱们郡南王府里上上下下的规矩给管坏了?”
原本气焰嚣张的代管家柯保立刻像只狗似的唯唯喏喏不敢多言。
接着湛刚的矛头又转向低头沉默的易襄湖,“荡风阁是王爷专属的书房重地,你在这里鬼祟游荡究竟有目的!”
“我、我……”惨了,她该怎么说?
“抬起头来!”
湛刚一声喝令,易襄湖浑身开始发抖,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一种深埋在记忆深处的恐惧开始漫无边际地发酵扩大,直到她微微战栗着抬起头……
在她触及那一双阴狠凌厉的眼眸时,易襄湖的身形明显地震了震,脸色倏地刷白。
湛刚的双眼闪过一抹阴晦悄悄眯起,“你……你叫什么名字?”
是他,就是他!
十多年前的恐惧像阿修罗邪恶的手,再度紧紧地揪起易襄湖的心口。她不会忘了这一双阴晦邪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