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悲哀,冲刷她脆弱的心,她再也克制不住,跪倒在地,伏地痛哭。
她的天地,在一夜之间崩溃了,过去她所认知的事,完全与事实相反。她以为诚信、有原则的父亲,其实是个陷害朋友、夺人家产的坏人,而她认为是好好丈夫的男人,却是个满怀怨恨的复仇使者。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她可以相信的?
她还能信任谁?
她不想让屋里的人听见她的哭泣声,所以用手紧捣着嘴,想竭力忍住啜泣声,但那悲痛实在是忍无可忍呀!
最后,她只能压抑地低低哭泣,这是她唯一的宣泄方式……
客厅里,断断续续听得到客房里传出的隐隐哀泣声,凌子厉心口揪紧,面容紧绷,大手缓缓在身侧紧握成拳。
杨瑞伶也听见那哭声了,不以为然地撇嘴冷笑,接着娇媚地绽开笑颜,迳自攀住凌子厉的手臂。
「来嘛,我们去睡了。」
当然,她并不是真的想睡觉。
「你先去睡,我还想抽根菸。」凌子厉漠然抽开手臂,走向落地窗。
「哼!」见他毫无兴致,杨瑞伶嘟起红唇,知道今晚要享鱼水之欢是无望了,这才悻悻然回房去睡。
凌子厉来到阳台,眺望自己脚下的大地,点起一根菸,心绪复杂地抽着。
他这样,该算是报仇了吧?
但为何他心中半点畅快感也没有,只有挥之不去的沉重……
远处的天际,逐渐透出曙光,这漫长的一夜总算过去,黎明即将到来。整晚未曾入睡的他,揉揉额际,打从心底感到疲惫,却依然了无睡意。
蔓霓……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呢?
原以为自己对她只有恨,然而见到她的泪,他还是会心疼,她跑出家门、彻夜不归,他也担心得无法合眼。这样,能叫恨吗?
他糊涂了。
真的糊涂了。
*
唐蔓霓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明亮的光线从窗帘未闭的窗口大剌剌地射入,照得她不敢直视。
现在是什么时刻?早晨?中午?
她佣懒躺在床上,完全不想起身,茫然望着陌生的房间,有许久的时间,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躺了好半晌,她才慢慢想起昨晚发生过的一切。
她的世界在一夜之间破碎了,而亲手击碎这个美好世界的人,就是她最亲爱的丈夫。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才要遭受这种惩罚?
就在她哀伤沉思时,房门上突然传来粗鲁的敲击声。
「喂,唐蔓霓,你打算睡到死为止吗?」
那尖锐刻薄的声音,让人很难错认。杨瑞伶,她真打算长久住下来?
「唐蔓霓,你到底要睡到几点?」杨瑞伶不耐地猛拍门板,几乎想一脚将门踹开。
她在生气,气凌子厉关心唐蔓霓。他居然在上班时间打电话回来,要她叫唐蔓霓起来吃点东西,别让她一直睡。
怪了,唐蔓霓是不是一直睡,要不要起来吃东西,关她什么事呀?为什么要她来喊她起床,她又不是老妈子。
但凌子厉的声音听起来很严厉,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她也不敢惹他,挂了电话就来帮忙喊人。
只不过她愈想愈气,又妒又恨,狠狠往门板踹了几脚,幻想它是唐蔓霓那双漂亮的长腿。
唐蔓霓原本想假装没听见,而且也不想理会她,但是她一直拍门叫嚷,逼得她只好拖着虚软的身体,起身开门。
门一开启,就看到杨瑞伶那张精心描绘过的脸蛋,正不屑地瞪着她。
「如果醒来,就出来吃点东西,别以为我们会把食物端进你房间里伺候你。」
她居然还特地来敲门叫她吃东西?这是夺人丈夫的情妇最后的一丝良心吗?
「谢谢你,但我不饿,什么都不想吃。」她有教养地道谢。
不吃最好!杨瑞伶耸耸肩,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她才不会浪费唇舌哄她吃呢!
望着她葫芦般诱人的背影,唐蔓霓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抢别人的丈夫?你明明可以找到很好的结婚对象。」
再不然,也可以嫁给凌子厉。她不是很爱他吗?
「因为我犯贱,这样说,你高兴吗?」杨瑞伶旋过身,讽刺地看着她。「你以为我像你们这些千金小姐这么蠢,你以为把一生奉献给一个男人,就能获得一辈子的宠爱?瞧你,嫁给人人称羡的白马王子,成了享尽荣宠的凌夫人,但是,那又如何?丈夫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到头来除了荣华富贵,你还是什么都没有。」
唐蔓霓不作声,默默地听她说。
「像我这样多聪明?不死守着一个男人,照样享受宠爱,而且为了讨我欢心,再昂贵的珠宝皮件,男人都舍得买,除了名分,你们有的我哪样没有?等到男人腻了,或是我厌烦了,就一拍两散,他再去找别的女人,我也再重新去找别的男人,爱人变心和被丈夫冷落的痛苦,我全尝不到,可说是好处享尽,坏处全无。有这么好的事,傻子才要结婚。」
唐蔓霓愤怒指控:「我以为你爱子厉。」原来她全是在欺骗子厉的感情。
「我承认,我确实很喜欢他,但是还没喜欢到非嫁他不可的地步。」杨瑞伶满不在乎地道。
嫁给一个男人太过冒险,而且她感觉得出来,凌子厉并不爱她,所以她宁愿当个情妇就好,等到将来苗头不对,她随时可以替换金主,不必担心没后路可退。
当然目前,她还是能巴着就紧紧巴着他,管他有没有老婆。他可是她遇过的男人中,最出色的一个,再说他的床上功夫实在了不起……
她饥渴地舔舔唇,身体倏然发热。
唐蔓霓诧异极了,她从来不知道这些所谓的「狐狸精」心里的想法,她一直以为杨瑞伶也是真心爱上子厉,只是子厉迫不得已娶了她。
没想到,她根本就只是把子厉当成金主,只巴望着从他身上得到好处。
「你所谓『聪明的论点』,实在令我不敢苟同。不对人付出真心的人,也不会从别人那里得到真心的对待。」
「少罗唆。」
杨瑞伶恼羞成怒,啐骂了声:「子厉买了吐司放在桌上,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少对我说教。」
她脸色极臭地走进主卧室,用力甩上门。
唐蔓霓幽幽叹了口气,根本毫无食欲,所以又关上房门,躲回房中。
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真的不知道!
第8章(1)
傍晚,凌子厉一下班就匆忙结束手边的事,迅速赶回家。
他否认自己是因为担心唐蔓霓整天没吃东西,才急着回去,他告诉自己,他只是要回去看看她萎靡的模样。
回到家,他先察看桌上的吐司,不悦地发现,吐司并没有减少,看来她并没有动过它。
他先回主卧房,叫醒整个下午都在午睡的杨瑞伶。
「我要你去叫蔓霓起来,你叫了没有?她有没有起来吃东西?」
好梦正酣的杨瑞伶被吵醒,而且劈头就被追问唐蔓霓的事,她顿时气得想骂脏话。
唐蔓霓、唐蔓霓。我是她什么人?她有没有吃东西,关我什么事呀?
但她多少还顾忌凌子厉的威严,不敢造次。
她忍住怒气回答:「我不知道,你要我叫她,我叫了,至于她有没有出来吃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既然你叫了,为什么不盯着她吃呢?」凌子厉一急,便责备道。
「我看我干脆帮她吃好了!子厉,瞧你紧张成这副样子,你不是常说恨透唐家的人,干嘛关心地吃东西没有?」杨瑞伶冷笑着问。
「我……」凌子厉霎时语窒,狼狈地转开头。「我只是随口问问。」
他故意转身更衣,回避杨瑞伶那咄咄逼人的视线。
杨瑞伶佣懒地起身,皱眉瞪着自己凌乱的头发。「我要出去洗头,晚餐你自己吃吧!」
「嗯!」凌子厉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杨瑞伶换好衣服便出门去了,凌子厉先到书房打开电脑,叫出一些资料来看,然而那些文字、数据,全像黏在萤幕上的蚂蚁,他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最后,他暂时关闭萤幕,决定到客厅走走,看点电视新闻。
转移阵地到了客厅,他打开大型液晶电视,转到新闻频道,然后找了个位置,在沙发里落座。
然而这里的情况,也比书房好不到哪里去,他眼睛盯着萤幕,心思却飘到客房里。他不断在心中猜测,她整天躲在里头没出来,在做什么?
生气?哭泣?或者是……想不开,做傻事?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倏然一惊,她该不会真的那么傻吧?
可是她又整天没出来……
他看了看紧闭的门扉,咽了下口水,然后起身走过去,像有窃听癖的变态狂一样,附耳贴在门板上,聆听里面的动静。
没有!
里面半点声响也没有,甚至连脚步声,或是拿取物品、还是移动桌椅的声音都没有。
愈想,他愈心惊。她会不会真的……
他脑中陆续闪过许多画面:拿刀割腕的她、用丝袜上吊的她,甚至在浴缸里溺水自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