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一夜没睡,有话晚点再说。”叶丹枫心不在焉的定向安排给她的寝室。
“等等。”赵凯音跟着她进房,温柔的握住她的手腕,端详她简略包扎过的双手,介意道;“你的伤,我再让人处理处理。”
叶丹枫失笑,“我自己懂医术啊!”
“你不觉得疼吗?”他甚至没听到她喊一声痛。
叶丹枫沉默了,不论她表演得多么天真无邪,强悍的本性仍会泄漏,她毕竟不是正牌戏子。
她很清楚在喜怒无常的赵凯音面前显示强悍,无疑是自取灭亡,她得更加谨慎小心!
“……我习惯了。”叶丹枫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落寞道;“我不是豪门千金。从小不断的受伤,我已经习惯为自己疗伤了。”
她的话推开了他记忆的门扉——
他似乎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和她一样,不停的受伤、不停的与上天对抗、不停的艰难求生、不停的……
只有自己一个,只能为自己疗伤。
双倍的心疼驱使赵凯音冲动的掬起叶丹枫一束长发,如对情人立誓一般,告诉她,“往后,我会为你疗伤。”
他的话是承诺,比保证书更真切、更诚恳、更有意义。
叶丹枫心弦大震,不敢迎视他柔和中带着火热的目光。
外表慈悲的他,实而冷漠麻木;然而此时,他变了,仿佛被火焰燃烧起来,有了温度。
“赵凯音……”或许是他的神情太动人,或许是洒入房内的晨光太醉人,叶丹枫有些把持不住自己,即将迷失。“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呵。”他笑了,好像她说了笑话。
她感到丢脸,转过身,不太高兴,正欲指责他,顺便控制住失控的心,静默间,不期然的听他轻声说——
“喜欢。”
她听见了,讶异的回头。
在他真挚无欺的凝视下,有所动摇的心愈加软化,她必须握住受伤的手掌,令自己疼痛,才能找回迷失的意识。
“丹枫,留在我身边吧!”赵凯音察觉出她的犹豫,继续打动她。
叶丹枫眼睛一眨,掌心传出的痛楚令头脑恢复清醒,她不能沉迷!
赵凯音喜欢她什么?
天真无邪,热心助人?若他知道她的本性是怎般模样,只怕所谓的喜欢会立时消失吧?
“这种话,你是不是经常对人说啊?”叶丹枫逃避的走开,到了离他七步远的床边才停下来。“你不会难为情吗?”
“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只顾着难为情,可能会失去许多东西。”赵凯音没再逼迫她,放她离得远远的,让她缩到她以为安全的角落。
他迳自坐到门边的座位,回味认识她以来,各种奇妙的情感波动。
“我才不是东西。”
“是……你不是东西。”
他饱含趣味的笑容,再度挑起了她的情绪。“喂,别在口头上占我便宜。”
彼此都清楚,对方愈来愈容易影响到自身的决定和心情,但他们已沉浸在这从未有过的体验,不断感受对方带给自己的新鲜;完全忽略了这种互动正侵蚀着他们的魂魄,使他们变得不一样,变得不受自己控制。
“抱歉,丹枫。”赵凯音观察片刻,良好的眼力使他确定叶丹枫双手的伤已止血。“传授你医术之人,是收养你的人吗?”
“对。”又在试探她?她精良的药物,令他又佩服又惊奇吧?“我养父。”她故意打个呵欠,露出疲态。
“手,真的不必……”
叶丹枫知道他不放心,尽管为此动容,却仍是明快的打断他的好意,“不必了,我自己就是合格的大夫,我能医治我自己。”
“那你先休息。”赵凯音体贴的起身离开,不再纠缠。“我住在隔壁,你随时可以去找我。”
为她关上门,一夜未眠的他走向聚集了众多部属的书房。
“主上。”
在部属的恭敬行礼之后,赵凯音二话不说,直接问出最在意的结果,“调查得如何?。”
“情况非常之蹊跷。”
“在官府的探子回报,抓进牢狱的山贼一夜之间离奇昏迷,无一例外。经大夫诊断,貌似中毒,但只是昏迷,并未危害身体。不过他们同时毒发,这也太离奇了?”
“而且……官府围剿山寨的行动,似乎有意避开喜房,像是有高官授意,不可接近喜房。”
“因山贼无一清醒,遂无法调查他们受谁指使,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在部属们的汇报声中,赵凯音缄默不语,自从认识了叶丹枫,他总是听到或见到一些奇怪的药物与事件。
“至于叶丹枫此人,根据主上飞鸽传来的描述……已派人四处探察,至今仍查不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你们……”赵凯音思绪转动,面无表情的吩咐,“让人追查山边周围的所有药铺,看看有哪些医者与她接触过,还有她住的地方曾经发生过何事,统统调查仔细!”
赵凯音感觉得出,在叶丹枫天真无邪的表情之下,隐藏着某些玄机。
她可能保留了一些秘密没对他说,他应该对她有所防备,然而想起与她重逢后,她埋怨他出手伤人的委屈,以及昨夜为他受伤的情形……
他无法视她为敌。
连日的相处,她有太多机会打败他,但她没有,反而尽心照顾他。
他愿意相信,她不会危害他;不过她是否愿意相信他,把她隐瞒的秘密,与他分享?
*
早晨入睡,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日夜颠倒的反差令作息正常的叶丹枫有些不适应,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隔壁,看赵凯音还在不在?“你醒了吗,赵凯音?”
他的房门大开——
梳洗过后,益发显得风姿俊秀的男人,正端坐在木案旁,手拿卷册,不知在看什么?
“刚起身没多久,等着你呢!”听到叶丹枫的动静,赵凯音澄净的双眸离开卷册,转移到她精神焕发的脸。“让人为你做了新衣裳,你先清洗,再吃些东西,随后我们便可前往重庆。”
独断的男人把她的行程全都安排好了,只等她服从……叶丹枫藏起心思,顺着他的指示,看见放在门内侧的桌面上一整套色调鲜艳的女装。
“你准备大摇大摆的行动,不怕再遭追杀?”她打量他精致的装扮,那雍容华贵的样子,出门不被路人盯死才奇怪。“那个玉悠罗不是在追你吗?”
“他追了好多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仍是活得好好的,“况且他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他。”
他与“夜叉盟”的玉悠罗、以往的玉氏一门、甚至整个白道、当今皇朝,均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赵凯音……”察觉他瞬间阴冷的眼睛飘过厌世的凄寒,叶丹枫深知他的遭遇,也为他感到遗憾。“活着不容易,你更应该好好活下去。我相信你的亲人也希望你平平安安,不去做些危险之事。”
“我和你不同。”赵凯音抗拒着叶丹枫的柔声劝告带给他的脆弱感。“尽管当年的我只是孩子,但我清楚记得,我母亲是怎样对我笑、怎么对我好……
“那些人把她杀了,不只她,他们还杀了我所有亲人,包括刚出世不满半个月的弟弟。”
叶丹枫听说过此事,不仅她,国上上大多数百姓都晓得——那场宫廷政变的结果。
然而赵凯音阴郁的神色仍然揪紧了她的心,令她无意识的倒抽一口气,为他饱含痛楚的眼神所震撼!
“我的兄弟虽多,唯独这个弟弟特别,他与我是同一个母亲所生。我摸过他的小手,他会颤抖;他会哭,也会笑;我常和他说话,他还太小,无法回答,我想等他长大,像母亲爱护我一样的爱护他,但那些人……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血淋淋的往事化成纠缠不休的梦魇,使他窒息,扭曲了秀丽的脸。
“我母亲常告诉我,要守本分,不必与兄弟争。自幼,我只想守住心爱的人,平静的活下去而已。”结果,他独自活下来了,但其它野心勃勃的兄弟们却死光?。
“我母亲为了保护我,引开追杀者,带走我弟弟;我和亲信逃脱,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死的,只在事后找到他们冰冷的尸体,浑身都是伤。”
“别说了。”叶丹枫不忍再听。
赵凯音表现得异常平静,无动于衷,但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宇,都让她感到浓稠的血泪正从他的旧伤口涌出。
“对不起,我不晓得你经历过的……”以往,这些传闻,她不屑一顾,有所失去的人不是她,她不在乎。
而今,她不能无视他的痛苦,她开始在乎了。
尽管她对赵凯音的人品有异议,却也开始重视他的心情。
叶丹枫懊恼的咬住嘴唇,她不想重视他,这对她没好处,只会羁绊她的脚步,动摇她的意志。
“我没有资格说冠冕堂皇的话,劝你罢手,不过我猜你除了为亲人报仇之外,必定也变本加厉,做出一些世所不容、伤天害理之事!当初,我与你并不相识,你也伤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