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一期一会就是柏琛。”殷海蔷静静凝睇她,仿佛看透了她内心深处。“你应该不会真的想跟他离婚吧?”
她当然不想啊!可是——
殷恬雨黯然垂眸。“他不爱我。”
这才是她决定和丈夫离婚的真正理由,她也只告诉了这位堂姐。
“他也没回去找那个女人啊!我想,他当初能为了不跟你离婚,宁愿退选,就说明了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这倒是。她相信柏琛很看重自己。
“他真的对我很好,就算他不是因为爱我而娶我,可他真的很呵护我。”
“就因为舍不得他太顾虑你,所以你才主动提出离婚吗?”
“嗯。”她不希望牵绊他。
殷海蔷注视她,良久,悠悠启齿。“其实我很羡慕你,恬雨。”
“羡慕我?”殷恬雨一愣。不会吧?一向都是她羡慕这几个堂姐妹啊!
可殷海蔷却很认真。“就算两个人彼此相爱,婚后也不一定过得幸福,你知道吗?”
海蔷堂姐指的是她从前那段仓促的婚姻吗?当年,她二十岁,不顾一切跟一个男人私奔,最后证明爱情未必可以成就婚姻。
殷恬雨惘然寻思,隐隐约约之际,似乎领悟了些什么。“我觉得自己能嫁给柏琛,真的很幸运。”她喃喃低语。
“柏琛能娶到你,也很幸运。我想他如果聪明的话,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你等着吧,我敢打赌他一定会回来找你。”
他会吗?
殷恬雨迷茫地想,心韵顿时乱了调。
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殷海蔷微微一笑。“昨天有个广播节目的主持人来我这边用餐,她说你上过她的节目,还在节目里讲了一个感人的故事。”
“啊。”忆起那回在深夜广播里的告白,殷恬雨脸颊羞窘地暖烫。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那天她会那么大胆,分享了个如此私密的故事。
“你想不想知道故事下半段?”
“什么下半段?”殷恬雨不解。这故事不是她自己说的吗?那还有什么上半段下半段的?
殷海蔷却抿着嘴,笑得很神秘。“你记得你的第一场演讲邀约吗?”
“嗯,是一场音乐讲座。”
“你知道主办单位为什么要邀请你吗?”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不过他们说是因为听说我在学校里学的是音乐,钢琴弹得不错,再加上我是殷家的女儿,可以为他们的活动带来一些宣传效果,所以才想到要邀请我。”
“那些的确是他们邀请你的理由,不过是某人那么建议他们的。”
“某人?”殷恬雨一怔。谁啊?
“柏琛。”殷海蔷给了个令她失神的答案。“你们刚结婚后不久,有一天他来找我,他知道我这间餐厅常有一些艺文界的朋友来捧场,问我有没有办法替你找到一个合适的演讲机会,他希望能帮你重建在公开场合讲话的自信。”
“他真的……那么说?”
“后来我打听到那场音乐讲座,告诉了他,听说他亲自去找主办单位谈,才敲定了对你的邀约。”
殷恬雨怔怔地听着,回想起当时接到邀约,她既紧张又难以置信,原本想回绝的,是柏琛鼓励她接受邀请,还帮忙她拟讲稿,每天在家里训练她演讲的技巧。
“对你的怯场,我们谁也帮不上忙,只有他,很认真地替你想办法,花时间慢慢教你克服焦虑。”
没错,是他帮助她克服怯场的,是他帮助她找到公开讲话的信心。
“他真的很关心你,对吧?”
她心弦一扯,几乎是疼痛地思念着当时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将她从退缩的甲壳里拉出来的男人。
她思念他啊!好想,好想他!
“同床异梦,不一定是不爱对方,有时候反而是因为太爱对方了,所以说谎。”殷海蔷意味深长地感叹。
殷恬雨怔怔地听着。
殷海蔷嫣然一笑,牵起她的手,将她领到钢琴前坐下。“怎么样?要不要弹一首曲子?”
要,她要。
她要弹李斯持,李斯待的《爱之梦》。
风动,铃响,清澈的琴音如歌,娓娓诉说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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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县板桥,靠近捷运站附近,狭窄的巷弄间有一栋老公寓,公寓二楼,新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门面很简单,装潢很朴素,里头坐镇的律师可是大大有名,因为他是曾经在政坛上名噪一时的金童立委,路柏琛。
有事相求也好,纯粹好奇也好,街坊邻居常结伴来拜访,有时一坐就是几小时,路柏琛也不生气,很耐心地有问必答。
简直就是法律的选民服务嘛!
乡亲父老很高兴,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也替事务所打响小小名声,不时有客户带着疑难杂症上门。
虽然通常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路柏琛仍是很认真,严谨的工作态度不输从前在国会议事。
“哎呀,你这么热心的年轻人,为什么要退选呢?”乡亲们大叹可惜。“你下次出来选,我们一定投你一票,还会替你拉票。”
“嗯,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会来跟大家拜票的。”路柏琛也如此允诺。
不过现阶段,他只求先把这间小事务所撑起来。
草创时期,他不想好大喜功,只聘了个法律系毕业生当助理,帮忙收集资料,做一些联络工作。
这天,办公室里一片凌乱,一叠叠书籍文件堆满一地,路柏琛和助理坐在一座座小山间,翻找可用的资料。
“老板,你确定真的要接这个案子吗?”翻了半天,找不到合用的资讯,助理有些颓丧。“台湾每年有数万件医疗纠纷,可真正能告上法庭的只有几百件,其中病患能获得胜诉的,更少之又少,而且这个案例家属这边也提不出什么确实的证据,我们几乎不可能打赢这场官司啊!”
“没错,成功的机率是不高。”路柏琛坦然承认。“可我们还是要打。”
“为什么?”助理不解。
路柏琛微微一笑,正欲回答,门铃忽地叮咚响起,接着,一个穿着素雅的女人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恬雨!”认清来人是谁,路柏琛胸口一震,反射性地跳起身,张口结舌,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我来……”殷恬雨也知自己来得突然,微微窘迫地站在原地。“我来看看你。”
她特地来看他?
他心跳加速,不及思索,快步迎向她,领着她跨过地上那些小山,清出一张沙发,招呼她坐下。
助理也识相地马上捧来一杯热茶。
殷恬雨接过热茶,道了谢,敛眸,秀气地啜饮着。
明白她觉得尴尬,路柏琛转头支开助理。“时间差不多了,你先下班吧,剩下的明天再弄。”
“好。”助理很知趣,包袱款款,迅速闪人。
路柏琛在殷恬雨对面坐下,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后者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脸颊也烘暖,她放下茶杯,玉手端放腿上。
气氛安静。两人好久没见对方,一时相见,都是激动不已,竟不知从何开口。
终于,殷恬雨端起随身带来的保温盒搁在桌上,细声细气地解释:“这是从蔷姐餐厅带来的,你饿了就拿来吃吧。”
她担心他没好好吃饭,所以特意给他送便当来吗?
路柏琛心一动,嘴角浅扬,湛眸无言地锁住她。
她让他看得芳心大乱,咳了咳,眸光故意在室内流转一圈。“这间办公室好像有点挤,怎么不找一间大一点的?”
“因为门面太气派的话,有些人可能不好意思走进来,而那些人才是我想服务的客户。”
他的意思是,他并不想只接有钱人委托的案子吧。
她婉约地微笑,凝向他的眼多了几分欣赏。“你工作好像很忙,要看这么多资料吗?”
“嗯,因为最近接了一件医疗官司,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得多找些相关资料。”
“是怎么回事?”她好奇地问。
“有个病人得了感冒去求诊,医生开了阿斯匹灵给他,没想到他吃了药之后,竟引起过敏性休克,送医时已经不治了。”
“天啊!那他的家属一定很难过。”
“他们委托我提起告诉。”
“那个医生难道不知道病人会对阿斯匹灵过敏吗?”
“嗯,因为病人是初诊,而且以前的病历管理制度并不完善,健保IC卡上也没有登录。”
“这可麻烦了。那该怎么办?”她担忧地追问。
“你是为哪一边担心?”
“当然是病人家属这边啊!”
“我就知道。”他若有深意地颔首。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同情弱者。
她一愣。“难道你不是吗?”
“这件事到底医生需不需要负责任其实很微妙,如果他问诊时仔细一点,也许可以发现病人对阿斯匹灵过敏,但也很难证明他没问。总之医生毕竟不是神,不可能知道所有病人的病史。”
“如果医生不必负责任,那你为什么还要接这个案子?”
“我没说他不必负责,只是未必全是他的错,我会接这案子,主要是因为病人家属的确需要我帮忙去找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