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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承欢拥着她,用他的体温给她温暖,他的大掌包围着她冻得青紫的小手,可是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心已死,泪流干,什么男女之别、生死富贵都已不在眼里。

  「我们回去吧。」边承欢轻轻地在她耳畔说着。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的,她已经死了心,要怎么样都随便吧,就算把她扔在这里等死,她也不在乎了。

  他会来找她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他对她原本就没有半丝感情,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会来提亲必是喜欢自己。其实这年头男人视妻子如衣裳,天天换、日日换也无所谓,提亲又算什么呢?自怨自艾到极点,感觉自己一无是处,似乎连活下去的价值也没了。

  「在下……」他突然开口,然而想了想终于叹口气说道:「我不是不喜欢妳。」

  直到他开口,段柔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一直自言自语,把心里所想的一字不漏全说出来了。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稍稍坐直了身子,表示自己正在听。

  「有句话说……相见恨晚。」

  她的肩膀再次垂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相见恨晚……晚一年是晚,晚一步也是晚,总之,是晚了。

  「家父过去一直是边疆守将,过去二十年来我大概只见过他十次吧,他并非一代名将,只是军中一员普通将士。几年前他在边关染上恶疾,等我与家母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回天乏术,一生忠肝义胆最终却也只落个客死异乡的悲凉下场。但家父始终心怀天下,认为自己一生忠君为国,俯仰无愧。而家母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我扶养长大,在知道我立志与家父定同样的路时,她什么话也没说,反而四处筹措银两供我上京求取功名。在下考中武举时,家母说她可以含笑九泉,有脸去见我父亲了,两年后,家母也真的撒手人寰。」

  夜凉的风,伴随着缓慢的马蹄声,显得无比苍凉。

  她仿佛可以瞧见边承欢那一心精忠报国却寥寥无名的老父,也仿佛可以望见他那白发苍苍,为了丈夫、儿子耗尽一生的老母。他们一辈子的心力如今都扛在边承欢的肩上,而她却希望他能为了自己而背叛皇帝,背叛国家。

  突然,她为自己的自私幼稚感到脸红,也为他把这些事告诉她而感到一丝喜悦与愤怒交杂。

  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一辈子怨恨他;她宁愿他们之间隔着的只有「相见恨晚」这四个字。

  「我没有别的选择。」他下了结语,话说得很轻,含意却重达千万斤。

  他……有点儿不一样。

  这几天她总是背地里悄悄地注视着他,虽然距离很远,可却还是可以明显的感受到眼前这个边承欢跟她初识时的那个人不同。

  第一次见到的边承欢明朗愉快,甚至还有那么点儿调皮;可是眼前这个边大将军却是沉稳而冷静,甚至当他说起自己的身世时,语气是沉重且带着点悲凉意味的。

  他的脸上看下到笑容,好严肃,军装让他显得比实际应有的年龄还要老些,时时刻刻保持着警觉的锐利眼神甚至让人感到敬畏。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一个边承欢多一点,抑或者这危险而陌生的吸引力让她混乱,她无法自拔地对两者都投注了少女珍贵的爱情。

  会不会他只是她求生的最后一根浮木?又或许这与喜不喜欢完全没有关系?她感到迷惘无助,万缕千丝无从厘清。

  很快的,天色完全黑了,马匹停在不知名丘陵的最高处。月色很亮,所以他们可以看到远处山峦起伏,银色的大河像一条项链似的镶在大地之上。

  「柔儿,妳真的想逃吗?」他突然开口。

  段柔的身子微微僵了僵。一天的疲累让她不由自主地打着盹儿,却没想到他会天外飞来这么一句。

  「如果妳真的想逃,我可以带妳去最近的村落,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可以让妳暂时度过一段时间,等风声稍停之后妳可以回通州,也可以去过妳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握着疆绳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

  「那……你呢?熊大哥呢?」

  「这些事妳就不用管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反倒是妳的家人们……恐怕会受到朝廷的责难,但应该不至于杀头。」

  「不至于吗?」段柔苦笑,想起太祖母曾对她说起那些宫里的故事,其中有些骇人听闻的情节,如今不知怎地显得特别真实。

  「我只是幼稚,不至于无知。」

  「考虑清楚,下了山妳就没有退路了。」

  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她感觉自己不争气的泪水又掉了下来。她往他的怀里窝得更紧、依偎得更深,哽咽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支离破碎。

  「除了跟你走,我待在哪里都没分别,我老早就……没有退路了。」

  第四章

  风陵渡的驿站已经很破烂了,驿站的人说曹公公只看了一眼便转头离开,眼下他们应该已经在当地的衙门打尖。

  边承欢他们在驿站人员的指点下来到衙门,仔细一看其实衙门的状况也不比驿站来得好,只不过比驿站稍微大些,屋舍看来还算工整。而今衙门门口已经被车队的马车完全占据,衙门内灯火通明但却静悄悄地没有人声。

  这也难怪,这一路上曹公公的严厉是有目共睹的,他说他怕吵,所有人说话都得小心翼翼、轻声细语,免得激怒了那位看似慈眉善目实则尖酸苛刻的总管太监。

  踏进门,衙门大堂上曹公公正冷着脸等待着,瞧见他们进来,他眉宇间愤怒的黑气下免又上升了几分。

  「边将军,老夫可终于把您给盼回来啦!老夫还以为您就此一去不回头哪!」

  「小姐!」锦儿哭红了双眼,连忙迎上来。打从小姐被掳走之后,曹公公一直对她严加逼问,甚至威胁要用衙门里的刑具对付她,害她吓得六神无主。还好小姐终于回来了,不然她真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边承欢转头对锦儿开口:「段小姐累了一天了,快扶你们家小姐进去歇息吧!」

  柔儿抬头紧张地望着他,他却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她离开这里,段柔无奈只得与锦儿往内堂走去。

  「慢,段家小姐。」曹公公凛着脸冷哼道:「令尊与老夫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令尊一再恳求老夫路上多关照妳,老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知段小姐可有受惊?」

  「没。」

  曹公公眉头一蹙,对这回答很不满意。

  「熊大——白日在车内气闷得紧,是段柔请求熊副将带段柔——」

  不待她把责任揽下,边承欢已经先打断她,「锦儿,带小姐回去歇息。」

  「可是——」

  边承欢脸上严峻的表情令她不由得微微瑟缩一下,段柔只得低下头乖乖地转身离开。

  「哼,边大将军好大的军威!段家小姐是皇上未来的妃子,岂容你这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曹总管有什么话请直说。」

  曹公公眉毛轻轻挑了挑,微微仰起脸,「边将军的副手竟然色迷心窍掳走女宫,不知边将军打算作何处置?J

  边承欢正色望着曹公公,他身后的熊定邦正不安地喷着气。他的性命全都捏在边承欢的手里了,只要他一句话,熊副座就得人头落地。

  「段柔乃在下之义妹,熊副座与义妹原本就相识,他见义妹在马车里闷得难受,恐义妹闷出病来给公公添麻烦,才会自作主张带段小姐出去透透气。虽是好意却处理失当,熊副座此举亦未事先知会在下,是在下管教不当,回飞虎营后在下必当好好处置他。」

  「义妹……」曹公公那张老脸有些发白,指间泛青。「边将军为了爱护属下竟连此漫天大谎也扯得出来?」

  「是否扯谎,曹公公尽管回通州去问段大人。边承欢不才,日前曾救段家小姐一命,段家小姐认在下为义兄可有不妥?」

  边承欢一席话说来脸不红气不喘,仿若真有其事一般。

  曹公公凤眼微瞇,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心中几度盘算。

  方才段柔分明有意将此事的责任揽下,对着两个素为谋面的男人,她为何要那样做?可见他们的确早已相识。

  掳走女官这件事可大可小,所幸段柔已经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件事就此打住也许比较好。尤其近来风陵渡以北极为不平静,路上不时有悍匪出没,未来的一路上还要仰仗飞虎营的保护,眼下得罪边承欢是否合宜?

  这一路上他观察这年轻人许久,这家伙目前正是京城中最著名的武将,能蒙皇上御笔钦点为飞虎营首将绝非单单只是幸运而已,虽然这人不识抬举,几次婉谢与他交谊的大好良机,不过看在他前程似锦的份上,他还是决定先不予以为难!谁知道呢?若他真是段柔的义兄,将来皇帝说不定爱屋及乌,得罪此人恐非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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