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才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他脸色大变,右手探向她,她想逃,但快不过他,她被他从被子里拉出来,她的尖叫声细如蚊蚋,也像是无力挣扎的猎物,螓首让他箝定住,想撇边都做不到,被迫与他鼻眼相对。
她很害怕,想挤出眼泪来逼退他,双眼却好干涩,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是罗宵。」
「……」她眸光闪了闪,闪过的,是一丝陌生。
「我是罗宵!」他不禁加重擒制在她脸上的大掌,「妳在气我去找罗昊复仇是不?!我没有去,罗昊还好好待在他的龙座上没滚下来!因为我知道妳会伤心难过,所以我什么事都没做,这样妳高兴了吧!可以不要跟我呕气了吗?!」
「好痛……好痛!你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她挣不开,脸颊挤得好痛。痛楚是小事,最让她恐惧的是他的表情,哀兵策略失效,她只能干号地嚷,「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昊是谁罗宵又是谁我不知道……」
此话一出,她从铁掌禁锢中轻易脱出,她不知道怎会如此轻易就挣脱开来,一时之间无暇细思,她拖着被子,将自己裹住,一直匍匐到床角才露出惊恐的眼神觑他,这一觑,她怔住,为罗宵此时锁眉而跟着揪心。
罗宵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不动,他看着她,眼里有不敢置信及……手足无措。对,她没看错,那是手足无措,突兀地出现在眼前那名如山一般雄伟的男人身上。
她的反应好像刺伤了他……
可、可是她没骗他,她真的不认识他,她——连她自己是谁都不晓得呀!
他的不言不语及眼神让她于心不忍,她蠕蠕唇,想安慰他,又不知能说什么,一方面也害怕罗宵再扑过来捉她,她不敢妄动。
可是,他的模样好失落……
「嗯……你不要难过啦,我现在自己也弄不太明白情况,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又是谁?你、你先别这样吧……」她试图不让自己的声音太抖颤。
他动了!
她低叫,反射性拉高被子,将自己蒙头护住,但等了良久,都没有其他动静,她掀开一指宽的被角查看情况,只见罗宵转过身,自房里走出去——
「呀……」她差点要开口唤住他。
他的背影,让她有种想展臂上前将他环抱住的冲动。
她静静看着,一股鼻酸冲上来,但她空白的脑中挖不出半点属于他的记忆。
他,是谁?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注视她?
他说他是罗宵……
罗宵……这名字念起来,好悲伤,她有些害怕去反复重喃,每念一回胸口都会刺痛一次。
他叫她爱恩,那是她的名字?
她不禁伸长脖子想住门外瞧,瞧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她是想再见他一眼,想安抚他那难过的神情……
想着想着,她又迷迷糊糊睡去了,再醒来,自己是笼罩在温暖阳光之下。
她下了床,在屋子里环视片刻,小脑袋探出窗外,外头环境也很陌生,她没发觉罗宵的身影,下意识左右寻找。
「醒了?」罗宵沉沉的嗓,震回了她的视线,她吓了一跳,但没瞧见人。他终于又出声,「上面。」
她仰高头,才看到罗宵仰躺在屋顶。
「你早。」她朝他弯身鞠躬。
「今天还是打算装做不认识我?」他唇角下垂得很严重,看来一夜过去,他的心情仍是恶劣。
「呃……我知道你是罗宵,没记错吧?」她问得战战兢兢,昨天她坦言说不识得他,让他看来十分愤怒,所以她小心翼翼婉转回他,然而这个回答已经够明白扼要——她只知道他是罗宵,其余的,空白。
罗宵不说话,只是深深凝视她,好半晌才挪开眼,神情相当无奈。
「你昨夜不会就一直睡在上头吧?」
他不回她半个字,颇有「妳赌气不认我,我也赌气不理妳」的任性。
她跟着沉默了一会儿,露出尴尬的表情,「你饿不饿?我、我好饿,这里有没有吃的东西?」
这一回,他没有不动如山,他自屋顶上翻身跃下,瞟她一眼,旋身就走。
「呃……罗、罗宵……」他这意思是……要她跟上去吗?
她伫着没敢动,他又回首瞟她,继续自顾自走进一处小屋,她弄懂了,小跑步追过去。
罗宵将她带进厨房,里头有不少食材,但都尚未烹煮过,她不解地看他,他却只是将勺子塞到她手中。
「煮呀。」他努努颚,双臂环胸,将她囚在他与大灶之间。
「我会吗?」她一脸傻气反问他。
「不需要演得这么彻底吧。」他掀唇反讥。
见他一副没打算伸出援手的模样,她苦恼蹙着眉,不知从何下手,肚子又隐隐传来饥肠辘辘声。
「我不会作菜。」
「妳会。」
「我真的不会呀……」
「妳会。」罗宵加重语气。
「我不要吃了!」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认为他是恶意欺负她,丢下勺子,赌气跑开。
罗宵没出手拦她,任由她跑回房去,将房门闩上。
他深沉的眸子眨也不眨。
他不相信她失去记忆,因为唯一那瓶药仍在他手上,是那时她为了取信他而塞给他的药,他检查过了,瓶里的药半滴不少,她不可能不到一日就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只是在生他的气,只是在吓唬他,只是一时的……
罗宵如此坚信着。
然而,这个「一时的」,出乎罗宵预期的久。
当日下午,莫爱恩耐不住饿,悄悄拉开门缝,蹑手蹑脚贴着墙面往厨房移动脚步,她觉得自己像有一辈子都没进食过那般的饥饿,潜进厨房,她拿着锅碗瓢盆发呆,全然不知罗宵正藏身于暗处,黑眸紧咬着她的一举一动。
莫爱恩连生火都不会,她笨拙地与柴火及浓烟对抗,剧烈猛咳了好久,勉强生起火来,锅热了,她敲了颗蛋进去,发出小小懊恼惊呼声,他听见她咕哝着「呀,蛋壳……」然后大勺子努力想挖起掉落的蛋壳,压根忘了蛋发出焦味,而最糟糕的,她没有放油——
蛋黏在锅底,勺子铲不起来,就算铲起来了也只是一整片的黑炭。
愚笨的举动,不是装出来的,他认识的莫爱恩没有这么深的心机,她像一尊晶莹剔透的水玉娃娃,心里想着的,脸上往往都藏不住,她更没有高超的演技将失忆之人演得无懈可击。
她铲在盘子里的蛋破碎得像堆燃烧殆尽的灰烬,她自己也觉得它的味道并不让她食欲大增,但她真的太饿了,煎完蛋,她切了两把青菜下锅——同样没放油——勺子搅了搅,起锅。
「没加盐。」他站在远处,差点想冲出去替她撒把盐下去。
「还有饭……」她突然想到这最重要的食物,找到米红,舀了满满一瓢的米粒,偏着脑袋,但没多想就将它们全数倒进锅里。
「饭不是这样煮的。」他一点也不认为那瓢米有机会发展成白白胖胖的软香米饭。
无力叹口气,他现身在她背后,接过她手里的勺子,自水缸里舀了好几瓢水,再将锅盖盖上。
虽然,他也不善厨艺,但至少他有信心将那瓢米粒煮熟。
「你……」她眼睁睁看他清理掉她辛苦煎的蛋及炒好的青菜。
「这些不能吃。」蛋焦了,菜完全没熟,吃了肯定闹胃疼。
「但是我好饿……」
「木橱里好像有妳前几天做的乳饼。」
「我做的?」她全然没印象。
罗宵干脆动手翻找出乳饼,递到她手上,让她先止饥,他再继续与大灶奋战。
她咬了乳饼一口,眸子圆亮起来,「好好吃哦,这真的是我做的吗?这要怎么做?好香哦……」
「我不知道做法。」他向来也只负责吃,不负责管食物是怎么来的。
她很快便吃完乳饼,吮吮指,肚子没饱反而更饿,她挨到他身边,看着他并不怎么高明地将米粒熬成糊。
纯粹的米香,在沸腾的锅里咕噜咕噜起舞着。
「妳要吃颗蛋?」
「嗯。」赶快点头。
罗宵捏碎了一颗蛋,蛋汁滴入米汤里。
「你敲蛋的方式好怪。」
他轻哼。谁在乎这种小事?勺子勤劳搅动,将蛋汁弄匀。
「妳也想吃青菜?」
「嗯嗯。」
罗宵洗了青菜,像与它有不共戴天之仇地折成一截一截,丢进大锅里一块搅和。
锅里颜色热闹起来,让她的胃也跟着鼓噪。
「妳还要什么?」罗宵问,反正他没办法一道道额外料理,就全部丢在一起好了。
「笋子。可不可以还要豆腐?」
他看来不像是好说话的男人,但她提出的要求,他全数接受。
最后端出来的成品,简单来说就是什锦粥,添了一大堆林林总总的东西,有些熟透了,有些还半生着,但是米熬得很香,汤有些过咸,因为罗宵一大把盐捉了就放,最后勉强又加了瓢水下去冲淡咸味。
「能吃吗?」罗宵生平唯一一次挑战作菜,滋味如何连他自己都不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