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蔚南缓缓剥着橘子,垂眼,凛着脸,好火大。烦!这费美里真不可爱,叽叽歪歪,难得帮一下,被她烦死。
「宫先生?」美里不懂。「我去PUMA看过,那双白色复古球鞋店员说两千八,还是店员说错了?」
掰下橘子,放入口中,他咀嚼着,冷冷觑着她。「七百块是跑腿费。」不想欠人情是吗?干脆让妳还个彻底!
美里瞪住他。
阿威笑嘻嘻地说:「要跑路费?哈……那我也要给爸爸拿午餐的跑路费。」
「哈哈哈,哈哈哈哈……」邱贞贞乱笑一阵,企图笑走火药味。
有人要你去买鞋吗?讲不讲理?不想撕破脸,美里压抑怒火。「要七百的跑路费吗?干脆凑个整数,我付你四千。」姊姊有的是钱!
「四千?我不能收。」他扔掉橘子皮。
「为什么不能?按这件事逻辑来说,既然宫先生要七百块跑路费,我再多给五百,就会让宫先生不好意思?不会吧。」
「是不会。」
「那有什么好不收的?」
他凑近,盯住她,犀利的目光,害她呼吸一窒。「因为……七百很合理,再多就不行,我也不喜欢欠人情。」用她的话堵她。
冷唧唧冬天,寒风呼呼吹,吹翘了美里绑着的马尾,她站在风中,觉得自己像一只燃烧的火鸟。她瞪着宫蔚南,头一回很想发飙兼踹人。这男人竟有办法啊,将她激得想揍人。
眼看他们瞪着彼此,一个怒得像火鸟,一个也不打算主动示好。邱贞贞介入,屁股撞走美里,撞到角落去。不能让美里跟他翻脸,不然以后还怎么来看帅哥。
「橘子好甜喔,好好吃吧?」邱贞贞转移话题。
「爸爸吃,爸爸吃——」阿威舀了一口浓汤,喂爸爸。
忽地一阵寒风扑过,美里身体一缩,连打好几个喷嚏。「哈啾、哈啾~~」美里过来拿卫生纸擤鼻涕,对邱贞贞嘀咕:「要不要回去?有点冷欸。」
宫蔚南听见,立刻脱下外套。
美里骇住,他干么,突然又大发慈悲吗?美里手一挡。「也没那么冷下——」等等,外套不是递给她的。
宫蔚南将外套罩在儿子身上。「你看阿姨都打喷嚏了,很冷,穿着喔,不要着凉。」
他无心刺激费小姐,纯粹担心儿子冷,但是费美里已经从燃烧的火鸟,变成即将爆发的炸弹。她又火大又困窘。
可怜的美里,我救不了妳啊……邱贞贞看见美里爆糗的样子,背过身偷笑。
「爸爸,这个我要。」阿威将爸爸丢弃的橘子种子,从桌面拾起。
宫蔚南问:「要这干么?」
阿威跑到美里面前。「阿姨,给妳……」拉住美里的手,扳开,塞进掌心里。
「啊,噢。」美里勉强笑着。「谢啦,阿威。」可我不想要你爸吐出来的种子啊!
阿威跟爸爸解释:「费阿姨喜欢种子,她都拿回去种成盆栽喔!」
「喔。」宫蔚南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那些种子,刚刚含在嘴里,现在,塞在她的掌心里……宫蔚南感觉身体麻麻,这发麻的感觉,很久没有了……
因为阿威的关系,美里不好意思拒绝收,怕伤了孩子的心,但手心里握着湿润的种子,有点尴尬,又有些火大。
想到宫蔚南的言行举措,实在生气。瞪着那家伙的脸,她想,等这一季农地租约到期,就不续约了。干么付钱还受气啊?!
晚上突然大雨,闪电劈过暗空,爆雨疾打大地。
「奇怪,应该下课了啊?」在游翼农场木搭的民宿房间,美里打电话找韩钟叙。他帮学生补课,通常顶多补到五点就回家了,现在都六点多了。
「拜托唷,才分开一天,就急着打电话?怕他去把妹啊?」邱贞贞躺在床上敷脸,可悲喔,为了宫蔚南大帅哥,晒整天太阳,快用SKII。
「什么把妹?他连夜店都不上的,我只是要问明天几点到他家,我们要一起去吃晚餐啊。」
邱贞贞速盘坐,敷着面膜,两手平放腿上,上人开示了。「逻辑是这样的,千万不要把每个行程都跟男友交代,这等于让他放心去劈腿。想去他家就去,哪天去几点去不用明讲,突袭懂不懂?真相往往在突袭中显现。」
美里翻白眼。「妳又来了。」多疑!
「什么我又来了,不见棺材不掉泪。别说姊姊没教妳,妳潘仔潘仔啦!」
「如果连互信的基础都没有,要突袭来突袭去的,累不累?可悲啊。」
「嗟,跟妳说也是白说,妳就不要哪天被甩了,才去烫爆炸头哭夭男人都很贱。」
「这跟爆炸头有什么关系?」美里失笑。
「女人失恋不都来大变身吗?爆炸头代表反叛精神啊!」掐住美里的下巴,邱贞贞左瞧右看,这么单纯朴素啊,多乏味。「喂,妳坏就坏在长得一副好人脸,妳要是烫爆炸头,一定很有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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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钟叙冒雨返家,正洗澡,门铃跟电话同时响起。来不及接电话,抓了浴袍披上,冲去开门。看见来人,他震住。
是湿淋淋的费樱霞,她冷得发抖,假发散在脸侧,黏着颈侧。沿着发丝,雨水滴滴答答,紫洋装湿透,缠附在骨感的身躯上。两手拎着百货公司纸袋,装满新买的名牌衣服。
「好冷……」她脸色惨白,冷得嘴唇发紫。
韩钟叙脸一凛,拉她进来,关门。将她拖进浴室,扭开热水,丢了浴袍,重甩上门。然后,怔在门外。浴室水声哗哗,烟气袅袅从通风口飘出,他感觉身体像条毛巾,被扭紧,再扭紧……
每次见到费樱霞,他就头昏,身体沉重。为什么面对她,就有种火山快爆发的恐怖感?像无法掌控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费樱霞穿着浴巾出来,拆了假发,头上裹着毛巾,面容恢复血色,乌黑的眼睛,瞅着他笑。
「呼,洗完澡好多了。」往沙发一坐,她打开电视,交迭长腿。「我休息一下就走噢。」
「请妳马上走。」韩钟叙凛着脸,站在玄关处。「这里不欢迎妳。」
「干么?这么绝情?」睇着他,她笑嘻嘻地说:「知道啦,韩老师最讨厌我。要不是刚好下雨,刚好人又在你家附近,也不会刚好来麻烦你。」
「妳出来做什么?才刚出院为什么不待在家里?」
「喂,你二十四小时关家里七天试试看,很闷欸!逛百货公司透透气嘛,我买了好多洋装,还帮美里买了外套——要不要看?」拿袋子过来,兴冲冲交给他。
他甩开袋子,大发雷霆。「妳白痴!万一不是刚好在我家附近呢?妳是不是又要淋雨然后发烧住院?让家人又为妳担心受怕。妳家人上辈子造什么孽?要伺候妳这个大小姐。」
「哈!」费樱霞拍手一笑。
「说得好,我折磨人为乐啊,闪人喽,Bye。」转身就走。
韩钟叙追过去。「给我站住。穿着浴袍去哪?」抓了风衣雨伞塞到她手里。「拿去。」
「不要。」她抬高下巴,笑笑地说:「你让我很不爽,本小姐不屑用你的东西。」转身走。
韩钟叙一把拽她回来。「妳给我撑伞!」又粗暴地打开风衣,硬往她身上套。「穿着,给我穿着!」他气得头昏,发抖,浑身滚烫。
「不要。」
「穿上!」
「不要!」
他们拉扯,推挤,互相咆哮,怒目相视,呼吸急促。在愤怒的目光中,两双眼沸腾着,忽然——
他粗暴的将费樱霞拥入怀,堵住那张好胜的嘴。
她一个抖颤,立刻回抱,热情回应——过去压抑的,一旦崩溃,全数凶猛反扑……
他忘情拥吻,费樱霞也在那失控的热吻中颤栗,沸腾。明知不该,但在绝望的心情下,欲望却更热烈。
暴雨终于在午夜停歇,城市被冲洗干净,对面楼顶的霓虹灯,暗中闪烁,像红色星星。
房间黝暗,韩钟叙跟费樱霞躺在床上,激情后,巨大的悲伤笼罩他们。他们恍惚,都睁着眼,刚刚还肉紧腻贴的身体,这会儿很有默契地都避开了。
费樱霞单薄的身体,几乎消失在毯子底。右边胸部,大部分凹陷,是切除乳癌的部位。那处残缺,时常提醒她,她是残缺的。癌细胞剜除的同时,自卑感被填进去,再漂亮的衣,也无法弥补缺陷。
「我错了……」终于,他开口,眼眶热烫。「我对不起美里……」嗓音哽咽。
费樱霞心口抽了一下,猜他是自责得快哭了。
韩钟叙好无助,从小到大,都是模范生,从没让长辈失望。出社会后,行事得体,规规矩矩,是学生眼中的好老师。现在,瞧他做了什么?和未婚妻的姊姊上床了……真该死!
费樱霞看他一眼,他颓丧的侧脸,令她心痛。
「你没错……错的都是我,被雨淋湿的时候我可以回家的,却跑来找你……」她苦笑着,坦承道:「我知道我很差劲,我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妹妹的男人……可是我很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抱个残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