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他蓦地绷紧身体,被这两个字打痛。
她又说:「我疯狂地嫉妒妹妹的幸福,但嫉妒着时,又深深爱着妹妹。这种矛盾,实在很难说清楚,反正,你不要内疚,都是我的错。」
「所以今天的事……当作没发生过?」
「对。我不说,你也不说,不会有人知道,一切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能吗?「这对妳并不公平。」韩钟叙转头望着她,看见她眼睛蒙着水气,听她无所谓地说——
「我很清楚不会有人想跟我交往,谁知道以后癌症会不会复发?谁想冒险和这种人过一生?你好好疼爱我妹妹,今天就当是我很好的回忆……」
就这样?她说得真洒脱,可是眼角闪烁的泪光,又是为什么?
韩钟叙看着她,夜色晦暗,费樱霞微笑着淌泪。那笑容有些孩子气,之前因化疗,使得她的头光青青的,皮肤苍白,肩膀细瘦,躺在暗中,樱霞显得脆弱柔美,好无助,好纯情无辜,好需要保护。
但她总是笑笑的,无所谓地激怒所有人,像不希罕别人来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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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离开农场前,美里都会在商品部,买姊姊爱吃的牛乳糖,爸爸要喝的有机果汁,妈爱的乳酪蛋糕,钟叙讲课要喝柚子茶保养……东西越买越多,很快地在柜台堆成小山。
「这些,麻烦你。」掏出皮包付帐,正好看见宫蔚南跟工人抬一箱箱现采的水果进来,美里说:「橘子还有莲雾也各两箱。」
「买这么多老板要打折喔。」邱贞贞对宫蔚南撒娇。
「好吧,九八折。」他走进柜台。
噗,雇员偷笑。九八折?算什么打折?
邱贞贞跺脚抗议:「这跟没打折一样嘛,宫老板真讨厌。」
「我要买的,妳干么跟他讲价啦?」美里悄声遏止好友,才不希罕宫蔚南减价。
看美里板着面孔,宫蔚南暗觉得好笑。昨天的事她还在气吧?
「不然,八折给妳们好了。」他难得慷慨。
「这还差不多。」邱贞贞笑咪咪。「我们是常客,老板对我们要不一样嘛。」
「怎么好意思?不用打折,我照原价买。」会跟她计较跑路费,现在干么假大方?不领情。
不要就算了,抽走四张大钞,宫蔚南看向收银机:「三千九百九十八,两块找妳。」
咻地拿走铜板,美里拽了礼品,拉邱贞贞走,工人陆续帮着将四大箱水果抬到车上。
邱贞贞一直回头,跟宫蔚南微笑道别:「Bye!下次见喔。」
一旁,女雇员说:「费小姐真是好女人,每次来都买东西给家人,谁要娶到她一定很幸福。」
宫蔚南不置可否,眼睛却不自主地瞄向外面。
白千层树前,美里打开后车厢,接过工人的水果箱,一一安顿好。她随兴地扎着松散的马尾,因为劳动,散下几绺发丝。阳光映着她穿的米色夹克,宽松的棉长裤。居家打扮和一旁候着,容貌娇贵,打阳伞穿洋装的邱贞贞很不一样。
宫蔚南没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很注意费美里,其实喜欢这位总是素着颜的费小姐。她很朴素,看着她,让人觉得温暖,像在田间劳动时,嗅到的泥土芬芳……经过她身边,都会闻到一种古朴气味,那种古早时代洗衣的水晶皂香,很怀念的古早气味。
意识到心情被影响,宫蔚南忙低头处理订单,摒除杂念。他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对个有未婚夫的女人,他在胡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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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经过泰山休息站时,韩钟叙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大概再半个小时到台北,你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啊?」
「昨天帮学生补课关机了,忘了打开。」
「难怪,我先送贞贞回去,然后到你那里,我买了水果给你喔……」
讲完电话,邱贞贞笑她;「真没用,一回来就找他,这样很没行情欸。」
「这跟行情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像妳这样,结婚后一定被老公吃得死死的。像我,我从不主动找阿俊,绝不主动报行踪,我就像神秘女郎,谜一样难以捉摸。我越神秘,他就越紧张我,时刻想找我——」话未说完,阿俊的电话来了。邱贞贞拿起手机,看向美里。「打电话来了吧?这就是行情!学着点!」
「无聊。」美里赏她白眼。
「快,好重!」美里将水果抬进门。「莲雾是早上现摘的……」
韩钟叙接过来,拿进厨房。往常女友度假回来,会先抱一下她。这次,别说抱,连眼神都回避。
美里也粗线条,没发现他不自在,脱鞋子,摆鞋时,发现什么——
「啊……你的鞋子该上油了,等一下帮你上。」
「妳过来休息,我刚刚泡的。」韩钟叙倒茶给她喝。
往沙发一坐,美里舒服地伸展双臂。「我还买了你爱喝的……姊?!」双手停在半空,看见姊姊神色凝重地站在往房间的走廊。「啊,妳怎么在这里?」
费樱霞望着妹妹,她彷徨,不知所措。韩钟叙走过来对着美里,突然,咚,跪下。
「你干么?」美里吓一大跳。
「对不起……」
「怎么了?」
「对不起……」
「怎么了?!」吼他。
韩钟叙低头,双手握拳,不敢看她。他太内疚、太羞愧,面孔胀红。
瞧见他陌生的样子,教美里惊恐。而且,那边,姊姊竟然哭了。美里瞪住姊姊,看见豆大泪珠,从她眼眶滑落,为什么哭?为什么伤心?
「到底怎么了?!」美里害怕起来。
「我们不能结婚……」韩钟叙低声说。
「什么?」
「……」
「你在说什么?!」她吼。
他痛苦的闭上眼,咬牙道:「我爱上妳姊……」
像被一枪打中,来不及痛,美里呆怔着。看看跪下的未婚夫,再看向姊姊,然后呆怔着,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是发抖。
费樱霞走过来,在韩钟叙身旁跪下。「对不起……美里,姊姊真的很对不起妳……」换她也崩溃痛哭了。她劝韩钟叙别这样,但他坚持要告诉美里真相,他说他没办法回头,没办法若无其事跟美里结婚,他劝她一起承担。可是伤害妹妹,她也好痛……
「姊……」美里失了魂似地,问着:「姊呢?妳也爱他?你们背着我来往?」
「没有,我们是昨天才……」费樱霞讲不下去。
才?美里刷白面孔,难道……上床了吗?她的心仿佛被掐碎了。
「昨天妳在这里?」难怪电话打不通。「妳睡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足够让费樱霞羞愧痛哭。
怕费樱霞太激动,身体会撑不住,韩钟叙插嘴道:「美里,是我引起的,我一千一万个对不起,要我补偿妳什么都可以,但我们不可能再走下去。是我不知不觉爱上妳的姊姊,我真的很努力克制了,我甚至常故意挑剔她的缺点,要自己讨厌她,但是真的没办法,再也没办法假装下去……」
美里的眼睛完全失去色彩,寒意从脊椎骨直爬到颈上。被事情的真相吓呆了,身体,心思、舌头都僵了。她唇干舌燥,用一种干枯的声音说:「你们……好可怕……」所以跟她在一起时,他都想着姊姊?
费樱霞握住妹妹的手,哭诉:「我以为只有我单方面在喜欢他,不知道他也是……我们过分我知道,妳原谅我们好不好?我也没想过还会有人爱我……爱我这个有缺陷的女人……」
韩钟叙胀红面孔,苦苦拜托:「能不能原谅我们,可不可以成全我们?」
成全?美里突然站起,喃喃说着往外走。
「我要回家,我先回家了……」美里没有大哭吵闹,当凶手哭得比她激动,她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事实上,她还有点想笑,怎么可能?才离开一个周末,天地变色?
第三章
美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待有意识时,已坐在车内,驶往家的方向。
她只想快点回家,钻进被窝里,发现一切是梦。可一回到家,爸妈怜悯的眼神,让美里意识到,这不是梦,他们似乎全都知道了。
王秋萍将女儿揽入怀里,哽咽说着:「妳姊疯了,他们全都疯了,怎么可以对妳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费泰凛着脸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女儿。因为费樱霞昨夜未归,夫妻俩担心极了。后来接到韩钟叙报平安的电话,没想到,听到更可怕的消息……虽然钟叙一再保证他会对樱霞负责,可是……小女儿怎么办?
王秋萍扶美里进房休息,美里扑倒在床,眼神空洞。
「是真的?真的……连妈都知道……」
王秋萍坐在床沿,将女儿拉入怀抱,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背。
「我跟妳爸也被吓到了,韩钟叙打来道歉,妈狠狠骂了他们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