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些人的声音!
有时,她坐在走廊下长凳上,凝视白千层树。目光空洞,表情呆滞,对经过的人,视若无睹,心魂不知飘到何处。阿威拉她去玩,她也懒懒地拒绝。她失魂落魄,有时,发呆太久,意识到自己看起来很蠢,就拿书出来,举在脸前,遮住脸孔,不让人看见她落寞的表情。
有时,宫蔚南经过,看见瘦瘦的小手,举着书,书上方,露出半截粉红色头发,暗暗觉得好笑,这女人,拿书做幌子,行发呆之实。他曾恶意地,故意倚在大厅入口,觑着她,站了很久,看美里会不会发现他。结果她动也不动,举着书,同一页,看一个多小时,翻都没翻。
结果他发觉自己更蠢,竟陪站一个多小时?只为研究书上那半个粉红头吗?疯了。
山林雾气弥漫,夜色低靡。
活动中心打烊,员工去休息了,宫蔚南还在柜台做帐。
阿威踮起脚,朝屋外看。「费阿姨又在那里发呆了,你看……」
「有什么好看的。」宫蔚南懒得抬头。
「费阿姨怎么了?变得好奇怪。」
「一定是被抛弃了。」宫蔚南核对帐单。
「你知道?」
「看就知道啊,失魂落魄,被甩了。」
「万岁!」阿威突然欢呼,吓老爸一跳,他抱住老爸右臂。
「你笑什么?」宫蔚南瞪儿子,儿子眼睛亮亮。
「别人不要费阿姨,我要。」
「你要?」宫蔚南哈哈笑。「等你再长高些。」
「不是我,是你,快去把她,我要新妈妈,你答应的。」将爸爸往外推。
宫蔚南蹲下,抓住儿子。「不要随便找新妈妈,宁缺勿滥知道吗?」
「你之前说费阿姨不错的。」可惜那时有人订走,但现在没啦!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是说过不错,但那是当时,现在你想有个粉红爆炸头的新妈妈?」
「我觉得挺炫的。」
「那是你,我不喜欢。」放下儿子,他又回去理帐单。
阿威不死心,又抱住他的大腿。「你之前说忠诚就好了,外表啦漂亮啦都不重要,那粉红爆炸头有什么关系?而且费阿姨不忠诚吗?她就是忠诚才会被甩,而不是她甩人家。你快去,去求婚,晚了又被订走,快快快,呜……」竟给他哭起来了。
「喂,不是我求了她就会答应。」宫蔚南啼笑皆非。
「不求怎么知道?你求了她不答应就算了,你先求求看!」小家伙胀红脸孔,泪汪汪了。
宫蔚南掐掐儿子的脸,唉,一天到晚吵着要新妈妈,快被烦死。
「好,如果我去问了,她不要,你就不可以再跟爸爸生气喔?」也好,万一费美里答应,反正据他研究,她忠诚顾家,还不错,以现实面来看,够格当他老婆。万一不答应,对儿子也有交代。百利无害,好,行动。
美里对夜空发呆,摆脱不了痛苦回忆,每想一次就痛一回。到农场度假前,她其实找韩钟叙聊过了,只为了解开心中谜团——
「为什么选择我姊?我只想知道我哪里输她?!」
韩钟叙不说,只拿场面话敷衍,什么感情没原因,缘分很难说。后来美里死心眼地一直逼,他才终于讲实话,没想到,实话杀伤力超大。
韩钟叙说:「因为妳太贤慧太听我的话……」
「听话不好吗?」
「跟妳交往这两年我很寂寞。」
「因为我常加班?」
「不是这个意思。我要能和我吵架,有不同想法的伴侣,而不是凡事都说好,没主见也不表达自己真正喜好的女朋友。我不要应声虫,这跟和我自己恋爱有什么不同?」
「所以喜欢我姊?你以前在我面前怎么骂她?骂她任性自私,结果现在爱上你口中那个任性自私的女人,然后嫌我太乖像应声虫?这逻辑太奇怪了吧?」
「没错,我常骂她,也许……是因为我想压抑被她吸引的感觉,我觉得快失控了,所以逼自己讨厌她,可惜最后还是……」
美里望着黝暗的天,泪淌下,懒得擦。
学理工的事事讲逻辑,但万万没想到啊,爱情不讲逻辑。还以为对他好,他也会好好对她,没想到,体贴被当无趣,顺服被认为没主见,以爱人意见为主,想当好女友,落得这下场,说她是应声虫。呵,她变成一只虫了?
「费小姐……」
一包面纸递到面前,美里胡乱地抹抹脸,抬头,看见宫蔚南,几时来的?
他问:「可以坐吗?」
不可以……但,好像没理由反对,遂咕哝道:「请便。」
宫蔚南坐在长凳另一边,陪她看夜空。「妳……是不是失恋了?」
被看出来了?美里颓丧,点点头。
他又问:「所以跟那位韩老师的婚事……」
「吹了。」这家伙怎样?问不停,就不能好好安静坐着?
「不如……妳嫁我,怎么样?」
「你说什么?」美里骇住。
「愿意考虑嫁给我吗?」
「啊?什么?什么啊?」这扑克脸竟一脸真诚啊,害她迷糊了。
宫蔚南将条件开出来,公事公办先。「如果妳嫁我,这游翼农场,随妳高兴住。妳只要好好照顾家里,陪我儿子,这样就行了。每个月我会给妳家用,生活费不用操心!」
「等一下,你要跟我结婚?」
「对。」他斩钉截铁,仿佛非她不娶。
瞬间,她寒透的心,暖起来。人说,上帝关一扇窗,会再开一扇。但神迹出现,还是很震惊。对刚被抛弃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获得另一个男人的青睐更好的安慰了。没想到……宫蔚南竟……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我以为你满讨厌我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是我希望妳考虑看看,这是不错的提议,妳考虑后再给我答复。」球踢出去,接下来随便她接不接,反正儿子的要求办到了。不过教他困惑的是,向费小姐求婚竟还求得满顺口的,毫不勉强。宫蔚南起身走回屋内。
「等一下。」美里追上去。
宫蔚南回身,和她对望。
瞧着那对深邃的黑眼睛,她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想娶我吗?喜欢我什么?」想知道他喜欢她什么,她有什么能让他迷到要娶她?被前未婚夫嫌弃后,她更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优点。
宫蔚南直截了当道:「既然想知道我就老实说,我观察过妳,妳很适合婚姻生活。因为妳思想传统,婚后会听老公的话。对家人不错,应该很顾家,说实话,我不喜欢太有主见的,我猜妳会是好妈妈,会对阿威好,而且我儿子喜欢妳。」
她显得不敢置信。「觉得我顾家传统会很听老公的话?那……那爱情?」
「爱情?」他失笑,轻蔑道:「那是年轻人才热衷的。看看妳被爱害的,也尝到苦头吧?婚姻寄托在爱情上太冒险了,应该当事业经营,挑选伴侣要像挑工作伙伴。要务实,不是冲动。我们都成年人,大家务实点,我照顾妳的生活需要,妳打理家中的事,照顾我儿子,大家生活有照应……不过,如果不想,就忘了我的提议。」反正也是为了应付儿子。
真荣幸哩!美里一阵昏眩,气到丽眸喷火,胸腔剧烈起伏。这男人竟是看中她传统顾家?也觉得她好欺负很听话是吧?没看见她这颗爆炸头吗?她现在可是一只燃烧的火鸟啊,她是浴火凤凰啊!
「宫先生,误会大了。」美里不怀好意地欺进。
「哦?」
她挺胸,昂起下巴,双手插腰,踮脚尖,与他平视。「我其实是坏女孩,很叛逆爱跷家,你看走眼了。」哼,她已不是那个费潘仔。
宫蔚南扬起一眉,对她盛怒的表情,兴味盎然。那瞪大的圆眼睛,真可爱。气唬唬模样,像大孩子。而且,因为她太靠近,使他沉浸在属于她的古朴皂香里,闻着,心肺都暖了。
他微笑,忍不住想惹她。「小姐,不是烫了爆炸头,就代表妳很坏,我看得出来,妳骨子里是贤慧传统的好女人,而且……」他弯下身,直到他的脸仅仅离她几吋。呼出的热气,害美里心慌。「而且,妳没有当坏女人的潜力——噢!」宫蔚南突然痛呼。
「现在有了。」她说。哈哈哈,看他蹲下,按住右小腿,痛得面色发青。她可是使劲狠踹了他的小腿肚,非常大力!
撇下敌人,美里大摇大摆进屋。身后,宫蔚南痛得抚脚,又看她趾高气昂走入屋内,他又气又好笑。
糟糕,低估她的脾气了。坏女孩?宫蔚南失笑,怎么有女人会喜欢说自己是坏女孩?
阿威趴在窗前,全看见了。虽然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但看见费阿姨踹爸爸一脚。
晚上,父子俩离开活动中心,回到住处。阿威溜进爸爸房里,爬到床上,硬要跟爸爸睡,然后问不休。
「我以为你行的啊,爸。」
「……」装睡。
「我以为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