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蔷薇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告诉好友她专程杀到山上来的理由,只得旁敲侧击地问:“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听老妈说,夙樱住到某位认识多年却未曾谋面的朋友在她手上买下的庄园,她直觉就想到袭夜枫。
“还有我一位朋友,不过他不方便见你们。”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至少先安一半的心,因为上官钦说袭夜枫一直在夙樱身边,她原是不想好友再次被那个曾经狠狠伤过她的男人欺骗,但眼前的问题是,如果袭夜枫真的跟夙樱住了一个多月,她怎么可能没发现?果真如此的话,袭夜枫又是用什么方法瞒住夙樱?
石蔷薇一方面不想好友再次伤心,一方面又不愿不讲义气地不把这件事告诉她。
有没有可能……袭夜枫整型过?!这个荒谬的想法突然闪过石蔷薇脑海,令她心头一惊,原本还犹豫着该不该出口的话立刻溜出嘴巴:“上官钦告诉我,袭夜枫这几年一直待在你身边。”
空气仿佛因为“袭夜枫”这三个字而凝结,不只林夙樱僵住身子,所有人全都停下脚步,瞪着石蔷薇。
“你说什么?姓袭的那个混蛋还敢来找夙樱?!”殷珞一反先前的无聊样,凶神恶煞地问。
石蔷薇没回答,只是突然间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说不定她真的有产前躁郁症,嘴巴因此跟大脑有点代沟,她一脸愧疚与担心地看着突然脸色死白,浑身僵硬的林夙樱,更加后悔刚才的无脑。
可是如果袭夜枫真的刻意整型以接近夙樱,无论理由是什么,这样的心机都太可怕了,她怎么能坐视不理?
“不可能。”林夙樱想要一笑置之,却无法看着好友,她甚至没把握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上官钦疯疯癫癫的,他又怎么知道这个消息?”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上官钦和袭家有表亲关系。”
“就算是,我身边若有什么可疑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除了向阳山庄里的人,根本不和别人深交。”只除了……
“夙樱?”石蔷薇紧张地看着好友,林夙樱的表情忽然一片空白。
“Eagle不会骗我。”她恍惚地道,脸色却比方才更加的惨白。
“Eagle?”
林夙樱抬起头,茫然地瞪着前方,温度从她身上被抽离了,像是现实中传来声音告诉她正站在地狱的入口,她却拒绝睁开眼去相信。
因为Eagle的中文和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名字同音。
林夙樱突然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只凭这些七零八落的线索,就杯弓蛇影的把Eagle当成袭夜枫?“我不知道袭夜枫想做什么,或他在哪里,也不想知道。”她又回复了谈笑自若的模样,“Eagle不可能是袭夜枫。”
“你不是和那个叫Eagle的住了一个多月?那家伙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殷珞开口道,“而且就算长相可以改变,声音总不可能改变吧?”
但是Eagle的声带受过伤,而且可笑的是住在一起的这一个多月来,她根本连见都没见过他的长相。林夙樱闭上跟,拒绝再让这些巧合去打击她的信心。
“别再说了。Eagle绝不可能是袭夜枫。”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但是他却是在时间点上最符合的人。”始终沉默着的杨昀骐冷冷地道。
“够了!”林夙樱像突然崩溃一般,“我不管袭夜枫想做什么,但Eagle绝不会像他一样欺骗我!”Eagle是她灵魂的伴侣,是最懂她,也最贴近她心灵的人!
她希望我是Eagle,而不是另一个人。
“夙樱?”
“Eagle不会骗我。”她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这样跟你站在一起,我却有一种很熟悉、很怀念的感觉,好像现实中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隐隐约约,她早有感觉,但是拒绝去相信。
那么深刻地爱过一个人,他的一切早已融入骨血,即使刻意掩埋、命令自己遗忘,灵魂终究还是自己找寻到熟悉的悸动。
她害怕啊!害怕又再一次爱上同一个男人,再一次被心爱的男人欺骗。
“Eagle不会骗我……”
她反复地像在对自己保证的话语,却敲碎站在黑暗中,袭夜枫绝望的心。
一夜复一夜,在黎明将至,他不断乞求苍天可否怜悯,令分离永不到来?
但他怎么能狠心欺骗她?他如何能够继续对她说谎?
幸福多么短暂,脆弱得无法摊在阳光底下,他小心翼翼,珍之爱之地守护着,却还是必须看着它碎去,必须亲手敲碎它!
这一生,他最怕与最不愿的是伤害她,讽刺的是曾伤她最重的也是他。
这世间可有一种灵药,能让人不再心痛?就算是恨也好,他只求还她一颗完好无缺的心,无论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袭夜枫走出阴影的掩护,站在灯光笼罩的台阶上,除了背对他的林夙樱,其他人全都一脸看怪物似的表情瞪着他。
“Eagle不会骗我……”林夙樱仍不停地说着,仿佛察觉了些什么,茫然地扫视着其他人愤怒与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恍惚地笑了起来,“Eagle?你别出来,你的脸受伤了,不要勉强自己。”不要……
“脸受伤了?真是好借口。”殷珞咬牙道。
“Eagle伤得很重,他还没办法面对。”林夙樱甚至没察觉她的声音已经破碎哽咽。
袭夜枫的心都碎了。
“小樱。”对不起。
她用以遮住双眼的谎言被拆穿,终于看清自己果真置身地狱之中,眼泪滚落,她转身,看清月光下那完美的、欺骗的化身。
世界瞬间崩毁——她的,还有他的。
第九章
袭夜枫一直妄想将伤害减至最低,他无法扭转乾坤,改变不了袭、林两家的过去,那么至少可以在瓦解十纹兰的过程中把一切可能伤害林夙樱的危机逆转。
天真也好,软弱也好,藏在心里的秘密随着感情一天天加深,也一天天不敢说出口。
小樱多么信任他!只有在他面前,她能够流露出在十纹兰的长辈与同辈面前不敢落下的眼泪、不敢表现在他们眼前的悲伤与无助。
只有他,将它们全放在心底,小心呵护。
“会没事的。”他抱着小女友,安抚她的眼泪与恐惧,用怜惜的吻消除她的忧伤。“一切都会好转的,我保证。”
他用年轻的肩膀妄想扛下将风云变色的天,妄想和祖父对抗,天字堂杨家手下贩毒的罪证被他掉包,让法院只能做出藏毒判决;风火二堂的间谍他设下陷阱引蛇出洞,还有水泽二堂被调虎离山,他仍暗中牵线让十纹兰得到奥援,却终究敌不过祖父的老谋深算。
“别哭,会没事的。”多少次,他在夜里拿着电话安慰另一头几乎崩溃哭泣的林夙樱,疲累地强打起精神,振作许多夜未曾合眼的身躯继续暗中与祖父周旋,也明着一步步削减十纹兰的势力。
十纹兰不消失,小樱肩上的重担迟早会压垮她。
但他毕竟无法一边想毁掉一个组织,一边又期望没有人受到伤害。
天字堂的垮台像摩天大楼倒塌般闹得满城风雨,风火二堂的叛变则有如血腥电影里的情节令人不寒而栗,林老帮主则是在风雨飘摇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医院里,来慰问的人并不多,过去多少政商名流在林家来来去去,如今却凄凉得连医院都不想久留这位黑帮大老的遗体,像烫手山芋一样急着丢出去。
林夙樱穿着一身黑衣黑裙,脸色苍白如纸,老人家一个个去了,八个堂口年轻一辈,不是像她一样忙着收拾自家烂摊子,就是被连累得自身难保,能抽空过来了解一下情形已经很不容易,陪在她身边的只剩石蔷薇了。
医院下了最后通牒,要她们今天就将林老帮主的遗体运走。
“你们有没有人性啊?还开什么医院?”石蔷薇气得想把这里夷为平地。
“我们会付钱,两倍、三倍或十倍都可以。”林夙樱冷静地开口,握拳的手十指却掐得掌心破皮。
“不是钱的问题。”院长为难地开口,然后抬头看向走道尽头的电梯。浩浩荡荡而来的一行人。
“林老帮主仙逝,我们仅代表袭家大家长和旗门前来致哀。”带头的男人一脸倨傲,身上甚至穿着对逝者大不敬的鲜艳西装,林夙樱转身看向来人,怒火中烧。
记忆虽已遥远,但她仍记得,这男人好歹该喊她爷爷一声岳父。
“你不配。”林夙樱冷冷地道,她和石蔷薇虽然被十几名旗门的人包围,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怯懦退缩的模样。
这群人压根不像来致哀慰问的,反而占据了医院走道,没有任何人胆敢出声数落不是。东南亚黑帮势力大洗牌,旗门俨然坐上龙头宝座,据传更有白道撑腰,谁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