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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后的男人细长眉暗暗挑起,静问:“为什么?你该是憎恶她的,为何希望我出手救她?”

  她轻“唉”了声。“重点不在傅隐秀身上,而是你有本事从众家高手中把人救走,就表示心头那处剑伤应已痊愈,功力至少也回复了七、八成。我希望那位蒙面客是你,我……我很担心你……”

  粗犷大掌忽而反握住她的手,抓的力道有些过重,傅长霄仍沉默著。

  白霜月咬咬唇,嗓音仍似叹息一般。“若非有傅隐秀这条线索可追探,我真不晓得上哪儿找你……不管如何,我还是得感谢她,把事情闹得难以收拾,惹得你非出面不可。她说过,你与她同是一体,以往又常让著她,她到底是你孪生姊姊,她遇难,你出手相助,而我终能找到你……”话尾消失在软呢中,即便没有面对著面,也能轻易想像出她此际淡笑的清颜,仿佛说著:“能找到你,把心里的话告诉你,很好、很好……”

  傅长霄心房鼓震,一波波情潮打得他晕眩,但要他痛快说出对那一剑已不介怀、对她用情已深的话,又极其困难,便如同要他亲自摘花送给心仪女子那般,对他而言,皆是艰钜之举。

  她在等他表明些什么,他心中清楚。

  可,那些温柔情话他不会,左胸上的剑口也还隐约疼著。他确实气她、恨她,却明白再气、再恨也抵挡不住著魔般迷恋她的心,但要他云淡风轻地放过这一切,他执拗又盛傲的性子却迟迟不肯妥协。

  “近几个月,隐秀在中原掀起不小的风浪,我避在宅中密室里养伤,两个多月后,伤痊愈七、八分,我启程回西塞,与太叔公见过一面,他说,他曾领著你进沧海之地寻我踪迹。而后我又赶回‘傅家堡’,娘同我提起你,亦提及隐秀……她要我再入中原带隐秀回去。”

  母亲其实是要他把自个儿的媳妇儿和孪生姊姊一并带回,他倒暗中和妻子赌气起来。以往他常是拿她没奈何,此次竟狠得下心肠见她痛苦忧伤。

  伤她亦是自伤,她痛他也痛,但痛得好,如他这般性情,本就爱得痴癫野蛮。

  闻言,白霜月低笑了声。“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前去南阳,后又与傅隐秀来到这儿。你想让孪生姊姊从这场混乱中全身而退,所以便乘机制造出‘天枭’已死的假象,让那些武林人士不得不罢手……”

  稍顿了顿,像是将脑中凌乱思绪慢慢整合了,她幽叹般的笑音依然。“从太叔公和娘那儿,你定是早知我在寻你,却一次次避开,把我抛下、不理睬,飞身远遁而去。你要我痛,要我忧心难受……你全办到了,那真的好痛,痛你身上带伤,更痛自己误伤你、教你恼恨。你全办到了呀……”

  那便如何?

  他办到了,然后呢?傅长霄暗暗自问,心中并无欢意。

  “你可以不在乎。”他低沉地抛出一句。

  “不在乎……”怔了怔,白霜月似乎没料及他会这么说,背贴著男性胸膛的身子不禁翻转过来,在淡蒙中凝望他分割出光影的深沉峻容。

  “什么意思?”温息拂上他的胸。

  傅长霄不语,流光颤烁的眼似有若无地扣住什么,教人好难猜测。当四目一瞬也不瞬地相凝好一会儿,仅余呼息交错后,那张薄而有型的唇才淡淡又掀。“你可以选择不在乎。”

  未搁置在心,即便失去,亦不觉疼痛。

  她的指抚触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眸底的傲气蒙上一层柔意。

  “我也想不在乎,偏偏心里有了一个人。他在我心版上凿得好深,如何也抹灭不去……霄,没得选择的,那人是我心中的魔,我打开始便陷深了,没法儿选的,你难道不知吗?”

  他拙于说爱,不安的心却急于向她寻求相属的保证。

  定定望著臂弯中沉静的脸容,滚在胸臆间的热流喷爆而出,猛地,他拢紧双臂,牢牢箍住她。

  他听见她讶呼了声,随即温驯地放弛身子由他捆抱。

  他的脸贴紧她耳畔、埋入她丰厚的发丝里,浓烈呼息清楚无比地激荡着她的耳鼓,亦重重敲击她的心房。

  “霄……”肤上淡散著情动的暖意,是他的、亦是她的,肢体与发交缠,两两紧偎。在男人的熊抱下,白霜月勉强挪动细臂,环住他的腰,不动了。

  她轻敛眼睫,软软逸息,在彼此的臂弯中沉浸。

  像是过去许久,久到她几要懒懒睡去,他忽而低语,说了些什么,她没能听清楚,直到那双铁臂缓缓松下力道,她终于捕捉到那些荡在耳边的话——

  他说,语气持平地说:“明日,我带隐秀回‘傅家堡’,你回‘白家寨’去吧,别再跟来。”

  “啊?”她再次怔然,掀唇欲说什么。

  他打断她的话。“你找到我了,不是吗?你该回西塞了。”

  “我、我……你……你要回‘傅家堡’?”喉头不由得发干。

  “嗯。”

  且,不要她相随。

  她想问为什么,方寸一扯,又觉自个儿何必多此一问。

  他的眼冰中有火、暖中泛寒,她望入,在当中跌荡。他心里或者有她,却不愿轻饶她的……这性情,她早便明白的,不是吗?

  尽管胸口闷闷的不太好受,她仍是笑,爱叹气地淡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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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大姑娘,您这笑……呃……好古怪啊……”

  一大把的紫黄小花随著少年尚未全然转嗓的嘶涩语音递到白霜月眼下。

  她未抬睫瞧向来人,仅瞄了眼那把小花,随即又振笔,徐缓且仔细地在一张巴掌大的方纸上写著小字,边道:“我没在笑。哪来古怪?”

  “您是在笑啊,可又似笑非笑,唔……眼睛瞧起来在笑,但再这么端详一下,又觉笑得有点……嗯……不太开心。大姑娘是在想大爷吧?”

  精瘦伶俐的牧民少年名叫格里,从小随著爹娘在西塞高原上来去,“白家寨”与高原族人的关系向来友好紧密,而格里更是得空便往寨子里跑,以往是缠著白霜月习武,后来与傅长霄结下一段缘。傅长霄见他资质颇美,便开始点拨他几套功夫,却不准格里以师徒相称。此时,他口中的“大爷”指的正是傅长霄。

  执笔之手略顿,若非白霜月立即反应,笔尖一滴墨险些要在纸面上渲染开来。

  见大姑娘没伸手来取,格里干脆把小花搁在桌边,搔搔已会冒出胡髭的下巴,皱起两道粗眉,道:“大爷也真是的,都许久没回‘白家寨’了。先前他教过的那套掌法,咱就是有几个地方想不通透,这么盼星星、盼月亮地想他快些回来,他却把咱们撂在这儿,回沧海之地的‘傅家堡’去。您都回寨子里一个多月了,还不见他踪影!唉唉唉,大姑娘,大爷不是一向最听您的话吗?他不回,您催他快些回嘛!省得咱盼得心痒痒,一套功夫怎么练都不对味儿!”

  白霜月唇角微勾,蜜色的清容在透入屋窗的天光中显得格外宁静。

  她何尝不是在盼著他?

  “龙盘山”的麻烦事解决之后,傅长霄便与她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他偕同孪生姊柹返回沧海之地,她则策马往西塞高原。

  回到高原上时,冬季的狂风大雪早收住势态,天候却仍旧冻寒,但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候以近尾声。

  寨中事务交由其他几位当家管著,虽诸事繁忙,一切也都有规有矩、毫不见紊。她返寨后,花了几日时候便进入状况,随即把心力投注在来年开春的准备上头,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尽管这般,她每日仍固定写一封小信,信里写满小体字,说的都是寨里发生的琐碎事儿,提东家的母牛生下几头小牛、提西家的羊只卖给汉商挣了多少银两、提矿区生活的改善、提寨子几处老旧屋房要拆掉重建等诸如此类的事儿。

  她从“延若寺”故悟大师那儿相借了五只雪鸽,雪鸽认得飞往沧海之地“傅家堡”的路,它们能轮流为她带信过去,把那张小小方纸传递到那男人手中。信里,她未曾提过自个儿,说的尽是旁人之事。

  实话说了,她不晓得该为自己写些什么。

  他不要她相随。

  他该还恼著她。

  他从未让飞回“白家寨”的雪鸽,带来关于他的一丝消息。

  多情却也无情。他心中的怨恼倘若无法平息,即便两人身躯再如何亲近契合,仍是不够。

  就分离一段时候吧,未尝不好。只要知晓彼此身在何方,想寻他、见他,有个确切的方向,不再如无头苍蝇般莽撞盲从,她可以静默地等待,该在意的仅是每每念及他时,心口发胀般的闷痛。

  深吸了口气,平缓那份紧窒,抑压下胃中翻搅的不适,她淡道:“时候到了,他便会回来。”

  格里夸张地叹气。“真不知大爷哪根筋不对了?以往黏您黏得厉害,赶也赶不走,现在转性啦?竟舍得一走不回?就算‘傅家堡’是他老家,也理应带著大姑娘一块儿回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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