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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好,我是一事无成啊。」他又拿手掌拍拍她的头顶,带着疼怜的神情看她,再缓缓地收起了笑容。「依依,请你帮我。」

  「唔?」

  「我跟你约法三章。一,从今天起,你睡床铺,我睡长榻;二,我娘问你,你就说跟少爷睡了;三嘛,你不能说出去。」

  「少爷睡床,我睡榻,没有让主子睡榻的道理。」

  「你不问我为什么?」

  「少爷在等喜儿姑娘。」

  当他说出条件时,柳依依就明白了。因为少爷喜欢喜儿姑娘,情有独钟,非卿不娶,为了暂缓娘亲的逼婚,所以拿她做为屏障,表示他暂时不缺女人,更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请娘亲稍安勿躁。

  等到喜儿姑娘答应少爷求婚那天,也就是她「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你果然聪明。」侯观云惊喜地看她,恳切地道:「我会另外给你一笔钱,这是利用你姑娘清白名声的代价。」

  「没什么名声问题。我本来就打定主意不嫁人,我以后要奉养爹娘,养大弟妹,还有管理我的大客栈呢。」柳依依说着,眼睛就亮了。

  「不嫁人?」侯观云抬起眉,似乎并不赞同她的决定。「你出去后,回复了柳沟儿的身分,不再是柳依依,你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少爷还记得我是沟儿?」

  「沟儿沟儿。」他念了两遍,笑意盈盈。「我闻到泥土味了呢。」

  「柳沟儿不介意一身土味,她若在意别人眼光,就会想尽办法留在侯府当柳依依了。」

  「不喜欢当依依?」

  「当依依也很好啊……」可以跟少爷没大没小,又能赚工钱。

  但柳依依有些困惑了。这些年来,她没忘记自己是沟儿,心思也系在远方的家人,但她却是以依依的身分一天天长大,放了很大的心思在少爷身上;她在宜城会想家,以后回到家了,也一定会想少爷……

  沟儿和依依,都是她,两者互相交融,不可分离了。

  「擦擦脸。」侯观云见她突然发起呆来,笑着掏出干净帕子,往那张犹带泪痕的圆脸抹去。

  少爷关心起她来了。她眨眨眼睫,不解地望着那张温和带笑的俊脸,这回她看不到他眼里的神秘内容,自己的心脏倒是怦怦跳了两下。

  少爷可以为喜儿姑娘苦等,甚至施计拿她来挡夫人,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她无法想象,也无从想象,是否她年纪太小,不解风情?

  少爷总是爱笑,可她今天看到少爷不为人知的另一种面貌,或许他得不到喜儿姑娘的欢心,心里也是很痛苦的吧。

  她当丫鬟的,能帮他多少就帮多少了,只要少爷开开心心就好。

  「依依,你又在发什么呆?」侯观云擦完她的脸,笑着拍拍她的头,顺手拉她一起站起来。「该睡觉了。」

  「吓!少爷你怎么光脚蹲在地上?!」柳依依这时才看到他还卷着裤管,赤脚陪她蹲在地上,慌得转头找干净巾子。「天气还凉,你贪凉也不是这样玩的,快坐好!我帮你擦干。」

  「这会儿早就干了。」侯观云大跨一步,脚掌直接套进布鞋里,往睡房走去,回头招呼她:「进来吧。」

  「喔。」柳依依愣愣地抓着布巾,深吸一口气,随他走了进去。

  *

  第3章(2)

  唉……

  幽幽缈缈,仿佛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柳依依猛然一睁眼,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紧紧扯住了丝被。

  老天!少爷房里果真有鬼!这只鬼的心事还挺重的,就爱叹气?!

  没错,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听见这个叹气声了,很轻,很微,却又是长长的一口气,好像从肚子提到嘴里,又从嘴巴吐得老远,绵渺悠长,结成了缠绵的蛛网,剪不断,理还乱,密密地纠结在这间睡房里。

  呜呜,她每晚睡前都会帮少爷念咒净鬼的,还是她背的经文不够多?赶明儿再叫少爷教她念些驱邪赶鬼的咒语吧。

  唉……

  又来了!呜!她握紧拳头,没什么好怕的,她又凶又壮,鬼还要怕她三分哩;倒是少爷文弱公子一个,恐怕挡不住恶鬼的邪气啊。

  不行!正打算跳起来拿柳枝帮少爷赶鬼,喀拐一声,那边床上的少爷翻个身,跟着又是改变睡姿压木头的吱吱咯咯声响,还有悉悉索索的拉扯棉被声音。

  先不要吵醒少爷吧。她躲在被窝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准备等他熟睡了,再来起身赶鬼,这才不会吓到少爷。

  等着等着,她有些困了,眼皮渐渐盖了下来,脑袋空空如也……

  迷迷糊糊之间,盖在身上的丝被突然自己移动了起来。

  哇吓!她睡意全消,差点惊叫出声,直觉就是要跟「鬼」抢回被子,可是……呜呜,原来她毕竟是怕鬼的,她吓得不能动弹啦。

  丝被还在挪动,垂落地面的一端被拿起,再轻轻地覆在她身上,动作很轻,轻得几乎不会让她察觉,然后再将整张丝被密密地盖妥她。

  她一愣,少爷在帮她盖被子?她太熟悉这种亲近少爷的感觉了,他身上并没有味道,也没有声音,但她就是知道那是少爷。

  盖好被子,她知道他还没走,就站在榻边,也不知是不是在看她。

  唉……

  幽幽的叹息轻吐而出,彷若一张看不见的丝网,立时兜住了她。

  是少爷?不是鬼?少爷在半夜叹气?

  为什么?柳依依缩在丝被里,忍住爬起来一问究竟的冲动。

  她可以抹净沾了灰尘的桌椅,却无法帮少爷抹去引起叹息的缘由,那是因为喜儿姑娘而起的吧。

  她不敢睁眼,只是听着,听他走到了窗边,好半晌没有声音,也许是在看月亮,也许是在想心事,就在她念过一百遍的「窗前明月光」后,轻轻的脚步声又来到她榻边。

  他再度拉整了早已密实包裹住她的被子,将被角塞进垫褥下面,接着就是他那改不了的「坏习惯」,伸掌往她头顶摸了摸。

  少爷的手好冰凉!她咬住唇瓣,忍住莫名其妙涌上眼眶的热流。他这样半夜起来叹气有多久了?

  轻轻的脚步声离去,那边的床上又传来床板的吱咯声响,还有悉悉索索的掀被声,然后,一切归于无声,静夜悄然。

  她陷在黑暗之中,心头无来由一阵慌乱,指头紧紧扯住少爷特地给她睡觉盖的上等蚕丝被,将自己蒙了起来,抑下胸口剧烈的心跳。

  月光悄悄映上窗棂,更深露重,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失眠了。

  *

  夏日暖风微熏,池塘莲花合起花瓣,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戏台上,戏末上演,几位乐师他试一下弦子、他吹一声喷呐,咿咿嘎嘎,好不吵嘈;戏台下,七个娇艳美丽的表小姐难得聚在一起,莺声燕语,娇笑如铃,一个嗓子比一个高,将丝竹乐音都给盖下去了。

  「哟,三表姐,你都二十了,怎么还嫁不出去?莫不是人老珠黄,没有人要了?这样咱观云表哥怎会看上你?」

  「呵!五表妹,你年纪轻轻,倒是心肠歹毒,爱造口业,姑姑不会喜欢你这种没有佛心的媳妇啦。」三小姐眨着涂了金粉的眼皮,神情迷蒙地道:「况且我和观云表哥年纪最近,从小玩在一起,他待人亲切和气,知我甚深,妾身唯愿托一良人,此生心愿足矣。」

  「你们光说自己的好有什么用?」四小姐比着莲花指,不经意地展示她指头上十个闪闪发光的金戒玉戒宝石戒。「我爹说,他会陪嫁我十万两银子、十辆车、五十匹马、五十个奴婢,教观云表哥好生威风得意。」

  「你做表面功夫罢了,观云表哥才不这么肤浅。」八小姐随时一卷在手,却不见她翻页。「我爹还可以拿出更丰厚的嫁妆,而且我会陪伴表哥日夜苦读,鼓励他努力向上,将来好考取功名,光耀侯家门楣。」

  「真是不害臊,还没嫁人,说得好像真的一样,还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大小姐呢。」七小姐正襟危坐,很不屑地道:「我的婚事,爹娘自会帮我跟姑姑姑爹说去。我会理家,又懂诗书,将来襄助夫业,非我莫属。」

  少爷怕了你们了。柳依依站在远远的场子外,心里直犯嘀咕。

  要是任其中一位表小姐嫁进来了,这个天天逼少爷念书考试,那个不时要少爷驾车游街展现阔气,还有的拿着帐簿向少爷追利润,她们之所以嫁给少爷,只不过想藉着少爷晋升为富贵的少奶奶,并非真心想嫁给少爷这个「人」——这样少爷会不会很累啊?

  同样地,老爷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夫人平日不管少爷,见了少爷就要他成亲,所以少爷总是在外游乐,嬉耍终日,就是为了逃避加诸在他身上的各样责任吗?

  可少爷总得长大,他终究得成为一家之主,为人夫,为人父……也或许到了那时,水到渠成,他自然而然就担当得起,无需她替他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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